华滟一怔。
“你说什么?”
奇墨抬起头来,他忍泪含悲,哆嗦着声音又说了一遍:“殿下,陛下薨了!”
这一瞬间连外头山楚野际风吹树叶的婆娑声,夜鸟鸣啼的啾啾声都陡然消失了,万籁俱寂。
奇墨的话如平地一声雷,炸在了华滟与华旻的头顶。
华旻震惊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华滟一把掐在自己的胳膊上,疼痛无比鲜明,她才确认自己非在梦中。
华滟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快,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我才去看过他……”说着,她回过神来,直勾勾盯着奇墨,冷冷道:“你不会编了话来唬我罢。”
奇墨道:“奴婢怎敢!殿下您想想,奴婢生死皆系于陛下一身,更何况山陵崩乃是天下大事!岂敢擅自僭越!”他连连呼号,在华滟面前拜了又拜,没几下额头就见了血。
华旻见他这般形容有些不忍,便对华滟道:“姑姑,大监待父皇一片忠心,况平日照顾他也算是劳苦功高。大监说得没错,他没必要编造一个容易被戳穿的谎言来恐吓您,大监既然亲至……我们还是去见父皇一面吧。”
华滟听旻儿说了这一番话,方才慌张错乱的情绪已经整理好了。说到底,华潇再荒唐再放诞,那也是她此世唯一知晓她来处的亲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也曾亲如手足。若非时局所迫,华滟甚至愿意将他好好供养起来,他自去梦他的花好月圆,华滟求一个此生心安。
华滟于是点点头,叹一声,亲自上前将奇墨扶了起来,见他身上衣衫凌乱,连鞋袜都漏了一只脚,心下明白他应是在确认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跑来报信,一时心生内疚。
“多年来你待我皇兄如何,我亲眼所见自有计较,方才我话说得不中听,你不要放在心上。”华滟叹道。
奇墨垂头再拜:“奴婢不敢。奴婢能有今天的地位还是仰仗了殿下的举荐,殿下亦是奴婢恩主,殿下之言,奴婢自当受着。”
华滟问他:“你来时,可有人看到?”
奇墨摇头:“一路都是捡着小道走的,避开了夜中守卫。”
华滟又问:“含光殿可有人守着?”
奇墨答道:“陛下近日夜中都会惊醒数次,每次必定暴汗如浆,奴婢是去为陛下擦身、换洗衣衫时发现……的,因兹事体大,奴婢不敢托大,故命了两个小幺儿在门口守着,奴婢假借为陛下传膳出了含光殿便往殿下这边过来了。途中并无人察觉。”
华滟点头:“旻儿,你收拾一下,把昇儿也抱上,我们悄悄地过去。”
她肃静的神色下隐隐透露出几分忧愁。温齐不在,温少雍、温少商也不在,虽说带走了大部分军队,但仍有小部分伤残老兵留在大营处养伤并负守卫之责。这些兵痞子认死理,只认温齐一个主帅,便是军师顾采文的话他们也没几个人会听,她压不住,就怕皇帝的死讯传出去后,其中有人生了异心,闹将起来,那可不只是哗变,而是兵变了!
毕竟再怎么说,大夏问鼎天下百年,皇家的荒唐事百姓们所知不多,在他们的观念里,皇帝是天!天突然塌了,那可不就不得了吗?
况且为了女眷们的安全着想,军中大营的侧门距如今他们寓居的宫殿群并不远。
漏夜时分,华滟也不想将下人们全都叫醒横生事端,于是叫濯冰和华旻去抱了华昇出来,奇墨提灯,一行四五人悄然去了含光殿。
路上,华滟对华旻道:“……老大人们必定各有主意,这时不能听他们的,得先将名分给定下来!”这说的是跟随温齐大军一道逃出上京的朝中大臣们。
历来皇帝和大臣就没有一条心的,况且华潇登基后势弱,他也几乎不理朝政,几个从华滟祖父起就入朝的大臣们自诩为三朝老臣,在华滟协理六宫时给她下了诸多绊子。华滟很是知道这些人的心事,无外乎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背靠大夏这座大厦将倾的屋子为自己的家族划拉更多利益与土地。
到了含光殿,门口果然只有两个才留头的小孩子守着,均都困得坐在门槛上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