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鹤玲一直不问弋戈考得怎么样,甚至连场外父母们你一眼我一语的作文题是什么她也不关心,她左手递湿巾右手递果汁,末了轻轻跟一句:“中午订的是你爱吃的菜,直接做好了送到家里来,不过少吃点,吃完睡会儿。下午也别紧张,随便考,不求结果。”
弋戈心里苦笑不得,只能点头。
弋维山和王鹤玲都对她的高考成绩不抱太大期待,就连刘国庆,开考前在场外都没敢和她说太多,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要有压力,正常发挥就好。弋戈知道,他们都觉得她经历了打击,状态未必会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必强求。
可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第二天下午考英语的时候,刚放完听力,雨点就哗啦啦地砸下来。听声音就知道,是场很大的雨。
弋戈提前了半个小时答完试卷,放下笔往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形成雨幕,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把目光收回来,最后检查了一遍答题卡,放心地搁下了铅笔和橡皮擦。
甚至不需要等成绩公布,此刻她已然胸有成竹。
她做学生太久了,在桃舟的那十六年,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山居修炼一样。生活简单,作息规律,身心愉悦,做什么都专注。
天赋和勤奋在一起磨合了十几年,早已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她快要沉沦下坠的时候,无论哪一个都足够拉住她。高考那点基础知识和应试技巧已经成为下意识,像长在她身体里的齿轮,让她考试时像精密的机器一样运转,结果分毫不差。
考试结束的铃声在暴雨凶猛里响起,考场里仍然静谧,弋戈却好像在雨点击打窗台的声音中,听到了阵阵叹息。
鸦雀无声的叹息。
考生大多没带伞,家长们又进不来,大家只能拿文件袋挡在头顶,快速地冲出去。
弋戈在朦胧的雨幕里看见弋维山穿着黑色衬衫奋力冲她挥手,动作滑稽,一点儿看不出平日里“弋总”的气派。王鹤玲则站在一旁替他撑伞,只是他动作太大,她的伞总也不能精准地遮住他,只能跟着他晃动的脑袋不停地挪位置,显得十分“彷徨”。
弋戈哑然失笑,忽然觉得她亲爹亲妈也还挺可爱的。
亲爹亲妈,和她脑子里那些坚固如下意识但不知过了今天还有没有用的应试知识一样,也许就是蒋胜男说的,那些不会离开的人、不会改变的事。
是她唯一不会再失去的。
弋戈忽然听见右边不远处一声喇叭声,有些迷茫地看过去,白色轿车闪了闪灯,是蒋胜男。她看起来全无其他家长的焦灼或兴奋,懒懒地坐在车里,似乎冲她笑了一下。
“傻站在那干什么,这么大雨,快过来上车呀!”弋维山在几步远的地方奋臂高呼。
弋戈回神,也冲蒋胜男笑了笑,小跑着向前。
“弋戈!”
刚坐进车里,忽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蒋寒衣踏着暴雨跑来。他也拿文具袋挡着额头,但效果杯水车薪,人几乎被淋透了。
王鹤玲没看见蒋寒衣,坐在另一边兜头给弋戈罩了条浴巾,遮住了她的视线。
弋戈把浴巾掀下来,见他淋雨,有点急,问道:“有事?”
“你,什么时候有空?”蒋寒衣的眼睛在灰蒙蒙的雨中亮得惊人,问完后却又躲闪了一下,带着些无措,“我……我感觉我考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