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看着柳朝明一脸疲态仿佛当真病入膏肓的样子,冷笑一声:“怎么,这就开始称病了?”
他负着手来回走了两步,顿下来问,“朱家老九,朱裕堂,是不是你的人?”
柳朝明听了这话,片刻,才缓缓答了句:“沈大人说笑了,九殿下贵为皇子,怎可能是我的人?”
沈奚凛冽的眉间有将起的风暴,语气冷寒得要结冰:“难道不是你命朱裕堂将朱稽佑引去对岸女眷处,这头安排刺客故意自伤?反正朱稽佑不在场,事后问责,他也是百口莫辩。”
柳朝明看他一眼,待瞧清他的模样,忽然笑了一声:“哦,沈侍郎这是着急了?”
他一顿,“你想知道甚么?”
沈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榻前,一把揪起柳朝明的衣领:“我昨日看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可能病成这样?你从来运筹帷幄,若真有刺客,你难道不是早在百步之遥已全身而退?利用朱稽佑这一颗废棋,不惜借刺杀苏时雨的名义布局自伤,费尽心机想要置身事外,为甚么?”
柳朝明原是坐卧于榻上的,被沈奚揪起衣领,体内的灼痛之感在这一震荡间翻江倒海,他还未说话,便自胸腔里震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被衾自他肩头滑落,沈奚眸光一垂,只见柳朝明已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浸湿小半块衣衫。
他微愣了愣,心头更是怒火中烧,揪在柳昀领口的手往回一搡,任他倒回在榻上。
柳朝明却彻底笑出声来了,剧烈的咳嗽令他的脸上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眼底尽是讥诮:“朱稽佑恶事做尽,死有余辜,我拿他布局,不过提前送他上路。怎么,沈侍郎是何时学会了慈悲为怀,连一颗弃子的性命都要过问?”
沈奚知他在顾左右而言他,正要发作,外头忽有人叩门三声,须臾,有一内侍怯声道:“沈大人,小的奉太医院方大人之命,为柳大人送熬好的汤药,大人说了,柳大人的病情耽搁不得。”
沈奚没答这话,那内侍便当作是默许,推门而入,一边将药汤放在暖阁当中的六角桌上,一边微微侧目往卧榻处看了一眼。
柳朝明大半发丝已自髻中滑落,映着潮红的颊,苍白的唇,冷玉般的眉眼竟如画中妖一样摄人心魄。
他歪歪斜斜卧倒于榻上,胸前的衣衫又渗出血渍,人却是在笑。
那是一种无悲无喜的笑,仿佛这世间的七情六欲都溶成了他眸中讥色。
内侍一时看傻了眼,直到沈奚一句:“还不快滚?”
他才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沈奚走到六角桌前,端起药碗闻了闻,冷笑出声:“还真是治病救人的良药,给你用真是可惜了,”又道,“说吧,你大费周章置身事外,到底想要做甚么?”
柳朝明喘息着嘲弄道:“沈青樾你是急糊涂了吗?若你我异地处之,今日之局,置身事外的岂知不是你?”
他又笑起来:“自然,你这么着急也情有可原,你是万事留一线,自以为能换得狡兔三窟全身而退。直至今日避无可避,这才想回头摆弄棋局?晚了,你仔细看看手中黑白,是不是早已被人颠覆了?”
沈奚目色一滞,片刻,他垂下眼帘,眸中覆上一层霜雪,轻声道:“够了,不必说了。”
柳朝明却没理他,续道:“其实我都知道,你为何要凡事留条后路,因为在你心底,朱悯达并非这个皇位最好的继承人,他刚愎自用,护犊护短,把自家江山看得比天下万民更重,他与朱景元太像了,虽也许会励精图治,但苛政,酷刑,屠戮,势必不会比景元年间更少。
“你在心底无时不盼着能有一个明君治世,能破旧立新,令民生富饶,可你又受时局所迫,因家人缘故,不得不辅佐于朱悯达。你困于本心,两难之下进退维谷,只能在你狭小的天地中辗转腾挪,盼着能凭你的无双智计,能破山穿海,挖出一条的明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