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一怔。方多病皱眉道:“他不是葛潘?你原来认识‘佛彼白石’的那个葛潘吗?”
李莲花摇头,“素不相识。”随即他又道:“我只不过知道‘佛彼白石’穷得很,连彼丘都穿不起绸衫,何况彼丘的弟子?”
方多病恍然,“哦,有道理,这人身上这身衣服至少十两银子,和本公子的只差了那么四十两。”
李莲花道:“不过让我确定他不是葛潘的,还有三件事,第一,他很文雅。”
方多病奇道:“他很文雅也有错?”
李莲花忍笑道:“你不知道李相夷那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平生最不屑繁文缛节,他的门下,从来没有教养,决计不会见了人一口一个公子,还行礼作揖的。”
方多病哼了一声,“这倒是,‘佛彼白石’和我家老子说话,从来没半句客套。”
张青茅听得一愣一愣,心里暗忖四顾门的脾性,李莲花似乎很熟,却不知道这位神医何时与四顾门有旧?只听李莲花继续道:“第二,他对皇陵颇有研究,知道史书所载,地宫入口多半在明楼之中。据我所知,彼丘本人深中孔孟之毒,读书万卷,正因为他读书成痴,惹得李相夷厌烦,让他立下誓言,他门下弟子,决计不许读书。所以彼丘门下,多半都是不识字的;纵是识字,也不太可能通读史书经典。”
方多病大笑,“这位李大侠有趣得很,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四顾门这许多内幕?”
李莲花微微一笑,继续道:“第三,方才张庆狮被杀之时……”他说到张庆狮之死,语调慢慢变得沉重起来,“六支火把同时熄灭,那很清楚,能够同时熄灭六支火把的人,就是手里没有火把的人。”
杨秋岳被点中穴道,四肢麻痹,头颈还能动弹,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张青茅啊了一声,“我明白了!”六支火把同时被暗器击中,同时熄灭,如果打灭火把之人手里也握着一支火把,那么他自己那支火把熄灭的时间必定和其他五支略有不同,并且手持火把发射暗器,很容易被人发现。当时手里没有火把的人,只有在探路时把火把丢掉的“葛潘”。既然打灭火把的是“葛潘”,那么趁着黑暗一掌劈死张庆狮的人必是“葛潘”,既然杀死张庆狮的人是“葛潘”,那么杀害张庆虎的人是谁已是昭然若揭。
“杀死张庆虎的人,是‘葛潘’。”李莲花慢慢地说,“要开启熙陵地宫入口,必须有能举千斤的臂力,若要引诱多人入地宫,那幕后主使之人必要有一位门夫。我猜……张家兄弟必有一人是最近几年专管开门的人。张庆虎擅使铁棍,只需对铁棍稍加整理,便是能作为撬棍。张庆狮擅长‘罗汉拳’,假冒张庆虎时以铁钩开门,铁钩尖细不堪重负,若无方多病的短棍相助,他说不定还开不了门,如果真是他和‘葛潘’勾结,岂非要用去十来把铁钩以开门?所以我猜测是张庆虎。但是张庆狮既然和他是同胞同住,不可能无所察觉,所以当‘葛潘’和我们到达熙陵的时候,张庆狮脸色怪异,或者是他认出了‘葛潘’就是时常和张庆虎接触的人——如果真是如此,‘葛潘’当然要杀张庆狮以灭口。而张家兄弟本是孪生,或者‘葛潘’在黑夜之中,一时不察,杀错了人——张庆狮一发现哥哥被杀,只怕立刻想到‘葛潘’要杀人灭口,所以砍去张庆虎的头颅,以免大家认出死人并非自己,而后在脸上点痣,假冒张庆虎。”
杨秋岳又点了点头,“可是你怎知张庆虎是‘葛潘’所杀?”
李莲花道:“那很简单,张庆虎显然是在毫无防备下死的,而明楼里大家的房间顺序左边是你、张家兄弟、古风辛,右边是我和方多病、张青茅、‘葛潘’。那晚雪光亮得很,从左往右映,如果有人经过过道,走入张家兄弟的房间行凶,一定会有影子映在右边的房间,我们八人都是练武之人,纵然武功有高有低,但怎么可能毫无所觉?所以凶手并没有走到张家兄弟的房间里去。”
张青茅瘫软在地,喃喃地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李莲花微微一笑,“没有走入张家兄弟的房间,却能杀人,而且很可能是杀错了,我想只有一种办法——”
方多病脑筋一转,失声道:“暗器!”
杨秋岳也脱口道:“原来如此!”
“不错。”李莲花颔首,“是以什么细小暗器,自房门口射入,很可能是射入脑中,使张庆虎当场毙命,因此连动也没有动过一下。而后张庆虎的头被砍了,而身上无伤。”
方多病喃喃地道:“他妈的,你对着无头尸看了几眼就看出这许多门道,就算张庆虎是被暗器所杀,那和‘葛潘’有什么关系——啊!他以飞镖射伤张统领,打熄六支火把,果然是暗器好手,不对啊,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你却一早知道他是凶手?”
李莲花叹了口气,“要用暗器杀人,必须要有角度,所以住在张家兄弟两侧的两人便不是凶手,杨秋岳和古风辛都无法不走到门口而将暗器射入门内。只有住在右侧的人才可能从张家兄弟打开的门窗中射入暗器,杀人于无形。我自己和方多病当然没有杀人,张统领若是凶手,何必请来‘佛彼白石’调查?何况‘葛潘’本就不是葛潘,所以他是凶手。”顿了一顿,他慢慢地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铤而走险,发现张庆狮未死就再度动手,而且嫁祸杨秋岳,咄咄逼人。”
方多病怒道:“你一早料定他是凶手,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说?”李莲花歉然道:“我怕告诉了你,你眼睛一瞪,他就跑了。”方多病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本公子有如此没有城府?”李莲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方多病越发大怒,杨秋岳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和庆狮虽然猜测是‘葛潘’所杀,却不敢定论。”
李莲花上上下下看了杨秋岳几眼,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杨……少侠……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你宁受不白之冤,也不敢说明真相?”方多病心里补了一句:还有贵为武当白木老道的徒弟,江湖地位大大的有,竟然跑到这里当看死人的士兵,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会也是为了什么熙陵地宫里的宝贝吧?
“我一直在寻访失踪多年的黄七师叔的下落。”杨秋岳道,“十一年前,他在熙陵附近失踪,我寻查到此,冒了一名守陵军,探询熙陵之秘。”
方多病哎呀一声,“黄七老道竟是失踪的十一人之一?啊啊,听说此老精通奇门八卦,说不定因此被诱来这里,哎呀,难道他也被人吃了?”杨秋岳脸上略有愠怒之色,但他为人阴沉,并不发作,只淡淡地道:“我在熙陵三年,遍观熙陵碑刻,阅读前朝史典,发现了一些线索。”
“可是和熙成皇帝之死有关?”李莲花问。
杨秋岳点了点头,“熙陵似陵非陵,貌似皇陵,却设有回字重门,明楼之中设有房屋,而且曾经饲养过远远超过驻陵士兵人数的马匹。从碑刻和史书来看,熙成是暴毙身亡,其子当即登基,登基未久突然失踪,以致朝政紊乱,国力大衰。”
方多病插嘴,“我只知道熙成皇帝的儿子芳玑帝长得歪眉斜眼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