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饮了冯主簿一杯酒,心绪被扰得烦乱。
他躺在榻上,总念着姜雪一面饮他的药,一面又去喝旁人的酒,辗转反侧。
后来兴许是酒意上头,他干脆起身。没有惊扰已经熟睡的平安,提了剑,提气翻身上了屋顶,想要吹吹夜风散酒意。
不曾想那本该连只鸟儿都没有的房上,已有了位客。
二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碰了面。
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身劲装,还蒙着面,懒懒散散地摆成个“大”字,瘫在房顶上,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瞧着就不像是好人。
也许他不来,那人便要在此呼呼大睡。
贺霁忱懒得同对方说话,寻了个远处的角落,兀自坐下。
那人却眼睛亮了亮,在黑夜里熠熠发光。
他轻点足尖,如清风般掠过来,好奇地凑到贺霁忱身旁。
“哎,我早就说这鸿胪寺的安防几近于无,同礼部那些人说,还被笑话了一通,说哪有贼人会来此打家劫舍。”
“依我看怎么没有啊?此处安置的皆是外来使臣,重要得很,容不得有半分差池,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知道同我对着干,不会用脑子想想我的话才是正理。”
“我来之前还大摇大摆地在门口绕了三圈,刻意制造了好些动静,甚至露了马脚上得房来,竟是无一人注意到,啧啧。”那人不知是随口感慨,还是意有所指,“若是来上一波刺客要暗杀你,还要看你的造化和本事,才知能否化险为夷。”
贺霁忱瞥去一眼,对方仍未露出真容,但示人的那双眼睛,透出几分熟悉。
一双多情又精明的狐狸眼,漆黑深沉,却又不乏天真与潇洒。
贺霁忱只消稍稍思索,便能断定此人和劫他去见姜雪的少年是一家人。
裴家的人都这么……江湖气?
贺霁忱不说话,但他身侧的男人却是个话痨,就和姜雪一样,围着他说个不停。
不需要他问,男人便主动自报家门,说了自己的身份。
还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是不是我的外甥女婿。”
直白得叫贺霁忱仿佛又看到另一个姜雪。
贺霁忱不胜其扰,终于吐出两字:“不是。”
见他终于理人,裴家二爷乐了,自来熟道:“今日不是叙话的时机,过几日我父亲大寿,到时再邀你来。”
“……”
“哎呦,这不是贺公子吗,可算来了!”
爽朗的笑声将贺霁忱的思绪拉回现世,他站在浮廊尽头,望向湖中的凉亭。
今日裴二爷没有蒙面,露出了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