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着班贺的样子,明知那些人在探究他,却当做无知无觉。毫无城府的两个人在他的无动于衷下,似乎放松了些。
孙世仪负责新兵训练,第一要事就是教旗。
士者,先明旗之别而要束之。旗竖起,则将士听令,应旗而动。各式军旗所代表的指令是所有将士需要熟记的,青、红、白、黄、黑五色旗各有含义,而不同颜色旗帜做出不同动作,意思也随之改变。
陆旋早在很久之前就熟悉这一套指令,演练场上辨认旗帜毫不费力,同伍其他人表现各异。暗中观察身边几人后,他忽然深刻领会到孙世仪的眼光独到。
郑五看起来为人不羁,行事轻慢,但他反应敏捷,识旗不亚于陆旋,难怪孙世仪要力保他留下。
相处一日,陆旋对身边几人都有所了解,心中渐渐有了数。
袁志的事还没从郑必武脑中消退,又出了另一件荒唐至极的事。
操练一日回来,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只想尽快找个地方歇息。何承慕的床铺靠近门边,袁志进了门就坐在那张床上,瘫倒下去。
下一刻,就见他从那张床上弹了起来,面容惊恐,伴随着破音的吼声。
“啊!啊啊!”
袁志一蹦三尺高,一溜烟儿从床上蹿到了地下,又双腿一曲,蹦到了桌子上——
“这屋里有耗子!”
郑必武即惊叹于他的弹跳力,也惊叹于床上那只大灰耗子。
这是偷吃了多少军粮才能长这么肥?
何承慕慌忙摆手,唯恐被外面的人听到:“不是不是!它是我带来的,你小声点!”
袁志双眉倒竖:“姓何的!你他娘竟然抱只耗子进被窝!”
何承慕把那只灰耗子揣进衣服里,捂着领口不甘示弱:“什么耗子,这是窑神,上天派来保佑我的。要不是它,我早被埋在地底下了!”
陆旋倒是知道窑神的说法,矿工长年在地底作业,而地底暗藏无数危机,矿洞并不安全,随时可能倒塌,或是遇到地底毒气。若矿井内有动物生存,那矿工的生命多少也有了保障。
能在矿井见到的,大多都是地底的老鼠。老鼠感官比人敏锐,遇到震荡坍塌,它们的异常行为便是给矿工的提前预警,矿工得以保存性命,因而称老鼠为窑神。
何承慕参军入伍之前,是淅州的银矿工,每日都在与银子打交道,却没有一分一厘属于他,无法维持生计,无奈来叙州参军。
郑必武狐疑:“可我怎么听闻,淅州私煎银矿屡见不鲜,还有聚众偷挖的,你难道没有干过?”
“这种要杀头的事可不敢干!”
何承慕睁圆了眼,他年纪不算大,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私煎银矿要是被发现,全家都会遭殃,倒是有人这么干过,下场可惨了。”
“我们那儿,挖矿要自备工具,开矿所得只能拿三成,余下的上缴、给工头。这三成也不是全能归自己,还有逃不掉的矿课,生生又从这里面抽走三成。由上至下,层层压迫,多少人逃亡,又有多少人被逼成贼啊。要不是实在干不下去,我也不至于离乡来参军。”
何承慕说得辛酸,让陆旋想起玉成县内因各类杂税遭到杖责的刘老汉,课税名目不尽相同,受累的都是百姓。
“何必把参军说得如此不堪,参了军,不是免了你今后所有税么。每月还有军饷发放,不比你当个不见天日的矿工好?”
郑必武语气轻松,望着陆旋,“伍长,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