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向宗有着与冯镜衡不遑多让的风华正茂。
这类富裕底子里滋养出来的孩子,玲珑,多面,豁达,风流倜傥……
仿佛再多的金玉之词都不够形容他们。
汪春申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向宗恩师家,真正的秉烛夜谈。汪春申作为一个英文穷光蛋的座上宾,听向宗侃侃而谈他这些年诸国的游记和见闻。
年少却博闻强识。
恩师介绍向宗也是再得意不过的盛赞。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他之后几番登门来找汪春申。
在他潦倒的地下工作室里,向宗毫无怨言地去给他捡满地的狼藉,也一再地鼓舞他,他始终看好他。
无来由地。
那些年,汪春申旅居各地采风、闭关,一应的开销全是向宗资助的。
汪有时大发雷霆起来,向宗甚至反过来宽慰他,等你将来名扬天下后,再全还给我就好了。
我相信终有这一天。
有次他们在扬州个园游园,向宗带过来他的甥女,漂亮如粉堆的一个孩子,搂着向宗的脖子不肯松。汪春申意外原来他这么喜欢孩子,向宗解释,他阿姐暴脾气,时常跟姐夫吵架,闹得圆圆一害怕就往他这跑。他来扬州,丫头死活要跟着来。没法子的一个惯宝宝呀。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的甥女睡着了。汪春申突然劝起向宗,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该早点成个家的。
驱车的向宗一路无话。
他回宾馆,把甥女安置给放心的人看管一下,冒着雨再折返回来,汪春申那天去意已决,他说这些年对不起向宗的信任与赏识,他决定放弃了,出去走走,也有可能是回家乡安心下来做个老师什么的。
向宗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了。
对峙无果后,向宗问他,是哪里出问题了?我从来没要求你对我兑现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总要拿自己的意志去左右别人呢!我姐姐是这样,你也是。她劝我成家要个孩子,仿佛人生下来就是繁衍下一代的。我没有孩子就是向家的耻辱,连同我的名字,都带着传宗接代的寄予。
汪春申不去看向宗,只转过身去,自顾自,最后淡漠的声音提醒身后的人,你姐姐是对的,你这样凡事都优越的人,实不该同我这样烂污的人混在一块。
向宗沉默了良久,最后振作自己问了一句,即便我无怨无悔也不行,对不对,盛清泉。
汪春申大他七岁。彼时他已经不年轻了,甚至错过了一个男人最鼎盛的风光时候。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潦倒,更不能接受向宗处处的优越而不可攀,他一想到甚至他的一日三餐都是眼前这么个优越的人施舍的,只会更厌弃这个世界。
最后,只能嗤之以鼻地驱赶他。对不起,我没那爱好,我不能接受你的无怨无悔。
自扬州别后,汪向再无会面过。
向给他寄了不少信,前期汪春申还会拆几封,后面他便不再拆了。某日,他在老家的同乡,便是现在的老周给汪辗转寄来一管画。
拆开画管,是向宗在西藏旅行的采风。他们一齐去过那里,汪春申再一次惊叹向宗的天赋,他涉猎语言、天文、地理、书法,即便师承汪春申的画也能这么精湛且灵气。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天赋挂,当真是降临的紫微星。
半年后,汪春申给画廊自荐了一幅《舐犊》。
被一富商以两百万的价格买断了。也正因为富商的引荐、推崇,自此汪春申这个名号正式出世。
他最巅峰时期的那幅天价之作,背后也有这位富商伯乐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