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崖崖壁上,斜剌里歪长着一棵连理树,枝繁叶茂说不清有数百年的寿数,气势巍巍地探向虚空,其下便是万丈深渊。
崖上空阔,除了尽头那株连理树,两旁没什么遮蔽,狭长的一条土崖,最窄处仅能容三四人并立。
山岚湿凉,崖山流民首领赵甲领着父兄子女十一人,正同另一伙衣衫褴褛的汉子对峙。
赵姝被领头一个叫毛蛋的独眼汉子按着,毛蛋正同赵甲激烈争吵着,唾沫星子时不时落在她头脸上。
胳膊被扭着压在地上,她明明已经不挣扎了,那粗野汉子却像是泄愤一般,膝盖下了死力地顶上她后腰。
“老子兄弟四个,都他娘是给赵戬个昏君修行宫的时候染疫死的,我幺弟疫症都熬过了,又碰着青黄不接,粮食本来都运来了,天杀的王命下来,竟不派发咱们这些染过疫的!”
这汉子哽着嗓子,低头看一眼细皮嫩肉的赵姝,下手越发重起来:“大当家的说要领着弟兄们自立,怎么,一见了这宗周来的小子,他是私底下许了您多少好处?你就要骗咱们去秦国受死!”
后背筋骨直要错开,赵姝终是忍不住痛呼出声,他们人多势众,二刻前她方来时,倒还得了赵甲老婆的一杯酸浆喝,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赵甲一家待她竟极为亲厚。
原本都谈成了,却有这七八个莽汉从楚子里钻出来,局面急转,流民首领里内讧,领头叫毛蛋的,只顾声泪俱下地控斥赵国君臣,说话极为粗俗,句句不离家仇。
赵姝被这人按着,起先还着力思索辩驳,可等她臂间挨了一脚后,便意识到情势不对起来。
“哎呦喂,毛蛋兄弟啊,你这可真真是冤枉老兄我喽。”赵甲四十不到的年纪,生了张圆脸,识几个字说话也和气,纵是被底下人如此质疑叫板,反倒半弯着腰一脸焦急讨好,“甭管是几年田赋了,愚兄我素知公子殊贤名,这回亲见了,也就放了心。毛蛋兄弟!你下手可知些轻重,咱这七万人里恁多的妇孺老弱,这几个月来何曾吃过一顿饱饭,兄弟你看看我这一家十一口老小,造反这样掉脑袋的事,不过是实在活不下去了罢!愚兄若有他求,天打五雷轰!”
说到后头,赵甲满头霜白的老母亲在一旁抹起了泪,老妪抱着最小的女孩始终坐在离赵姝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身边立着赵甲二子,赵壬和赵葵,赵壬十四赵奎十一,都是尚未长成的少年。
毕竟是一同起事谋活路的,毛蛋虽是早想取代了这个温吞的大哥,倒也晓得这一家子的为人。
“老子不管!先不说这个,反正这田赋,说死了就是三年。”见赵甲面色为难,明显是不赞同自己的意思,他当即勃然变色,眼角抽动了两下,突然一把薅起赵姝的头发,迫着她面对着赵甲立着的悬崖方向。
眼底闪过狠色,他扬声平淡道:“这样,放个人去和秦人说,要我们去九原那等鬼地方,三年田赋一天也不许少,给他们一个时辰答复,每过一刻,我就从这贵人身上削一根指头下来。”
立刻便有个汉子应声,也不问赵甲,一溜烟地就领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