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志和王鼎一路南下,不赶时间但也不慢,到达南京的时候,已经是时宪历三月底。
要和皇帝讲联姻的事,确实有点难于启齿。王鼎想了一路,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套路一下皇帝。
套路的办法也不复杂,就是先告诉皇帝与噶尔丹达成了协议,要让大公主朱紫薇和塞卜腾巴尔珠尔成亲,并且远赴科布多。不出意外,皇帝勃然大怒,声称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明从无和亲天子,更不要说把女儿嫁到几千里之外的漠北。
王鼎等皇帝的脾气发完了,才继续跟皇帝说,此事已经与噶尔丹谈妥,若是反悔,恐怕后患无穷。皇帝自然是毫不妥协,说宁可与噶尔丹再战一场,也不愿和亲。
既然皇帝死硬到底,那么就给皇帝送上一个最绝的方案:塞卜腾巴尔珠尔人已经在京城了,不如就此将他扣作人质,来胁迫噶尔丹。
皇帝朱慈炤倒也不是愿意这么决绝的人,王鼎的这个方案显然有损大明的信义。尽管朱慈炤不太在乎噶尔丹怎么看自己,但其它藩属国甚至敌对势力的看法不得不兼顾,大明背信弃义的名声似乎不值得背负。
看着皇帝从决绝变得犹豫,王鼎便再送上一计:之前和噶尔丹已经谈妥,两年之内并不安排朱紫薇和塞卜腾巴尔珠尔成亲,如今可以以皇帝在南京为由,暂时不接受塞卜腾巴尔珠尔提亲,就让他们姐弟二人以学习汉语为名,在京城闲住,同时开始给钟齐海安排亲事,造成一个逐次安排的假象,令他们姐弟二人尤其是陪同他们的噶尔丹亲信诺颜格隆不起疑心。至于两年之后,就可以看形势再决定了。
皇帝对王鼎的这个计划感到非常满意——显然已经忽略了使团没有事先奏明就同意和亲的事——觉得可以照此办理,又询问应该为钟齐海安排什么样的亲事。
关于这一点,王鼎和姜承志早就在路上商量好了,由姜承志提出来:钟齐海的亲事虽然不如塞卜腾巴尔珠尔重要,却反而更有操作的余地,因为选择对象并不一定要是皇子,甚至年纪也不必相当——比如延恩侯家的郡君就嫁给了三十多岁的朱中杤,娘家也没什么怨言。至于具体的对象,可以在舒城王朱慈熺家和泸溪王朱慈爌家找一找,这两家都是益王家旁支的宗室,与皇室不近不远,恰到好处。
姜承志这个想法,与皇帝不谋而合,而且皇帝自己对这几门亲戚很是熟悉,知道朱慈熺有个庶孙,也就是他次子朱和垣的儿子朱怡钟,今年也是十七岁,就给钟齐海说合一下,岂不是正好。
于是,一场风波就被掩盖了过去,姜承志和王鼎又陪着皇帝喝茶吃点心聊天。朱慈炤说起,自到了南京之后,寻访田皇后娘家后人的事情也有了结果——田皇后之父田弘遇原是陕西人,早年移居扬州江都县,甲申之时,田弘遇已在江都县家中病逝,两个弟弟田弘祚和田弘谟在京城锦衣卫任职,都死于闯军之手。田弘遇只有一子田敦吉,是田皇后的异母弟弟,甲申之后清军南下,侵夺田家庄产宅院,田敦吉不知去向。如今经过多番寻找,终于在扬州乡间找到一户人家,是当年田家一名姓丁的庄客,带着田敦吉避难乡间,又将女儿配给他为妻。可惜的是,田敦吉夫妇都已经于十三年前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今年二十九岁,早年间,嫁与同村的秀才丁俊,如今也有了一双儿女。
朱慈炤十分感慨,说感谢上苍让田敦吉免于战火杀戮,如同自己一样“苟全性命于乱世”,终于熬到了日月重明的一天,得以寿终天年。但也有可惜之处,就是田敦吉没有子嗣,田家就此绝后。
姜承志便问如何安顿丁俊和田氏夫妇一家。朱慈炤说,已经请许纬辰办理,追赠田弘遇二等承恩公,追赠田敦吉承恩公衔二等伯爵,就在丁村旁另起一个墓园,设田弘遇三兄弟的衣冠冢,连同田敦吉夫妇墓,派太监守墓,礼部四时祭祀。丁庄客早已年迈去世,并无子女,赠锦衣卫指挥佥事,重修坟墓。至于丁俊夫妇,授田氏郡君身份,接来南京,拨给房屋居住,给丁俊军机处书佐职位,就在许纬辰身边听用。
姜承志觉得,整件事情听上去算是个不太圆满的大团圆结局,便安慰皇帝说,田皇后泉下有知,也会备感安慰了。朱慈炤却摇头叹息,说坊间编排田皇后的段子不少,甚至有书籍之中载有这些段子。许纬辰已经抄查过几次书局,也抓了不少人,但是似乎是屡禁不止。
王鼎心知这是江南文士们的传统技能了,想要彻底解决,非得有雍正搞吕留良案的那种狠劲才行,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于是岔开话题,问了问近来的生活如何。朱慈炤便十分兴奋地说,后宫妃子又有怀孕,中秋节之前就会有新的皇子或者公主诞生。
姜承志和王鼎恭喜了朱慈炤一番,然后起身告辞,转来武英殿看望许纬辰。
许纬辰照旧和常镇业等人在忙碌政务,见到姜承志和王鼎自然十分开心,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和二人坐而闲谈。
二人先说了解决联姻的事情十分顺利,又问起郑克臧的近况。许纬辰告诉二人,郑克臧如今闭门谢客,在家静养,自己前去看过两次,觉得郑克臧精神不错,只是气色还是有些苍白,喘息和咳嗽比过去少些,但还是有,估计短时间内不能恢复视事,遑论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