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噶席子,是老太太的想法。”王家的车依旧在街道上行驶着,后座上的老郭踌躇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继续说道:“俺妈喜欢这个媳妇,想给她噶个席子,人活着的时候受了苦,走的时候风光点,我没问题的。”
“但是吧,俺家的情况,你和你爹可能也看出来了,实在是……没那么宽裕。俺妈又没有养老保险,孩子上学还没毕业,也算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唉,人走了,可日子还得过,我还得顾着活人呀,你说是不?”
老郭讲话很慢,一字一顿,似乎每句话都字斟酌句,生怕什么地方说错了,引起王东升不开心。开车的人开着车,沉默着,耐心地听着老郭说完,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大概听明白了……”
“是吧!我就知道,小师傅你一听就懂。”老郭那张老脸一红,不由得讪笑一下,十分刻意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你爹是咱顺城最讲老理儿的大了,这话我也不好和他提,我就想着,噶席子的时候,下料能不能少点、价钱能不能便宜点?然后日子提前点,头七就办……”
“好,我明白。”没等老郭说完,王东升就略带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今天回去,我先和我爸说一声,然后给您打电话。”
话说完,车也停在了路边,老郭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可还是带着那张欲言又止的脸下了车。
这一切,王东升都尽收眼底,他没有多说什么话,却默默地记在心头。
或许那句毫无根底的话说得很对:囊中羞涩,是这世上唯一难以根除的疾病。
噶席子,无非是准备一些食物而已,此前并非没有帮父亲做过,他早已熟门熟路;老郭不和老王说,反而和他这个小王说,意思自然再明显不过,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保住面皮,很多时候比任何事都重要。
于是在这种中心思想的指导下,王东升回家后什么都没对父亲说,只是默默地继续着一如既往的生活。几天后,在和老郭约定的日子前,王东升自己买来食材,在自家厨房里按部就班地操作了起来。
爷爷今天来家里吃饭,老爷子早早地就到了,这是他的习惯。虽然隔三岔五到儿子家“蹭饭”,可老爷子有自己的规矩,一是绝不在儿子的家事上指手画脚,二是吃饭前只在客厅里看电视绝不进厨房。
不得不说,这是一招妙棋,避免了许多矛盾问题的发生。
听着客厅里传来的电视机声,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麻雀,忙活着手里的事情,一种沉浸感突然自王东升心头油然而生,安谧宁静,始发于生活,又回归生活。
开门的声音响起,王岩回来了,他先与老父亲打了声招呼,放下衣服后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很明显厨房是“满”的,但他还是转悠了进来,一低头,瞧见王东升忙活着噶席子的事情,看清之后不由得点了点头。
“不错,熟练了,自己接的活儿?”
“算是吧……”王东升有些心虚,不敢多说。
“好好干,别给人家弄差劈了就行。”罕见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这让王东升不由得松了口气,手里的干劲儿就更足了,显然是自己此前的努力有了回应。
可随着父亲走出厨房,客厅里却罕见地传来爷爷的声音。
“又有人噶席子了?要我说,现在人就是浪费,一次整那么多,最后有多少是能吃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