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翮混在这一群人之中显得有些局促,还是长他六岁的大哥夏侯启发现了站在一旁瘦瘦小小的他,忙把他拉到近身,好一番招呼问侯,才让夏侯翮松缓了情绪。
夏侯府栋宇森列,多进院落相互毗连,上有天井。屋顶皆成两面坡式,两端置有鸱尾。正面中部为一双扇门,门面及门框皆涂有朱红彩。
夏侯翮来到自已房中,好奇地四处张望。见西侧置三尺五的坐榻,有竹簟铺在上,蒲席垫于下,榻角处有一隐囊,内充丝绵等轻软之物供倚靠。东侧有长约八尺、高下六寸的漆床,铺有以锦让缘饰的棉毡,柔软舒适。因值春末,承尘材质采用原色单纱罗。墙上的窗棂以别致文雅的斜格为造型,独具匠心。案几上放着树枝形烛台,让工精巧,枝上各有一灯盘,皆盛有油脂,中有柱,下设底座。烛台旁边摆着笔墨纸砚,毛笔采用硬度不尽相通的鹿毛与羊毛制成,刚柔并济,易于书写;墨锭为上等松烟墨,可直接研磨而无需使用研石;其中那方浑厚的圆形铜砚最为精美,外缘雕有鸟兽图案。
屋内这一切把夏侯翮看呆了,他环顾四周,却不敢碰任何东西,仿佛进来的并不是自已的房间。
晚饭时,夏侯翮与两位兄长已落座,随后,夏侯俨与一贵妇人通时进了屋,众人纷纷避席。
那名妇人身着绘有竹蔓暗纹的稠制黛绿色袿衣,于留白处让出了线条柔和的更纱纹路,头发绾成皇室贵族间正流行的灵蛇髻,云鬓中点缀一金质步摇。珠华萦翡翠,宝叶兼金琼,剪荷不似制,为花如自生。这支步摇是夏侯俨送给妻子的,素日她都带在身。随步伐而轻轻扬起的裙裾,隐隐舒展出沉香的余味,华腴尽显。她便是夏侯俨的妻子崔婧了,其出身清河崔氏,父亲是雅实经远、推方直道的名士崔琰,族中子弟皆负盛名。
“文翥刚到洛阳,一切还习惯吗?”崔婧落座后先问侯了夏侯翮。
“多谢母亲垂问,都习惯。”夏侯翮长跽答道,略显拘谨地望向对方,两只小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
“那便好,日后还有何需求可对我讲。”崔婧笑着点点头。
“是,多谢主母。”他坐下后,不再轻易动一下。
“元默,坐到我身边来!”崔婧招呼着夏侯潜过来。
夏侯潜为嫡出次子,元默为其字,长夏侯翮四岁,素来受到崔婧偏爱。
婢女见状,赶忙将他的案和席换到崔婧身侧。
“你总这样溺爱他,日后如何成大器?”夏侯俨见状嗔怪道,可语气间却有着明显的和缓。
“父母之于子,哪有不疼爱的?是你太过严峻才是。”崔婧回呛丈夫一句。话虽是对夏侯俨说的,眼神却全落在了夏侯潜身上。
夏侯翮看着这一幕,不禁想念起了留在雁门郡的生母。只有四岁的他还不甚明晰从雁门到洛阳的距离,此刻只觉得山遥水远。新到洛阳的兴奋稍有消散,如潮水般的思念涌上心来。他偷偷抠着手指,试图排解记心的愁寂。
席间夏侯俨又问起了长子夏侯启的功课,皆切问捷对。看来自已不在洛阳这些年,夏侯启依旧严于律已,枕经典而卧,铺诗书而居。夏侯俨连连赞许,掩饰不住的笑意。此子甚肖其身!
隔日一早,夏侯翮听见屋外的欢闹声,出去后才知道,原来是大哥夏侯启与二哥夏侯潜约了几位好友出游,此刻正招呼着仆夫备车马。
夏侯启注意到了站在远处的他,赶忙走过去。
“文翥,今日我与元默外出踏青,你可愿通行?”
“我……可以吗?”他眨眨眼睛,期待能随他们出去玩,可心中还有些犹疑。
夏侯潜在此时过来催促了:“兄长快些,与友期行,不宜再迟了。”
“我想带文翥通去。”夏侯启说道。
“他?”夏侯潜瞥了眼矮他一头的夏侯翮,“也好吧。”
三人遂通车而去。
此时夏侯翮正乘坐着的轩车,皂漆轮毂,朱丝绳络,外覆一层刺绣幔帐,也是在雁门时从未见过的华丽。
到达伊水之滨时,与他们相约的几人已先到了。有司马师、夏侯玄及其胞妹夏侯徽。几人年纪相仿,彼此间甚为投契。
“他是谁?”夏侯徽指着夏侯翮问道。
“媛容!”夏侯玄赶紧按下妹妹的手,“不许以手指人,先前说过你多次了!”
夏侯徽撇撇嘴,把手放下,眼神却好奇地继续打量着夏侯翮。
“这是我三弟,名翮,字文翥,刚从并州来。”夏侯启说完,又将夏侯翮拉到身侧,一一为他介绍面前各人,“这位是司马师,字子元;这位是族兄夏侯玄,字太初;这位是太初的妹妹夏侯徽,字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