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自已这边落后得越来越多,夏侯翮开口了:“若将壶中小豆尽数倒出,我还能投中的话,可否算作两箭?”
投壶时,壶中会装有一定数量的小豆,防止投入壶中的箭再次跃出。
一听这话,大家更意外了,没想到习以为常的游戏,今日倒因他玩出了新花样。
“可以!”夏侯玄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见大家皆无异议,夏侯翮将壶中小豆倒尽,又与夏侯启一起轻松投中,两边竟然一下持平了。几轮下来,反而是夏侯启这边遥遥领先。
有一回夏侯翮险些投而不中,千钧一发之际,他趁箭激反跃,捷而得之,竟然复投而中!这一技巧时人称之为“骁”。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再也不敢小觑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男孩子了,纷纷将他围拢称叹。
夏侯翮见自已突然成为焦点,一时之间又兴奋又有些羞赧。
这中间只有夏侯启并无意外,只因此前夏侯俨与他说起,在并州时,年纪小小的夏侯翮便颇通射术,每发辄中,投壶之戏更不在话下。他为了这趟游玩不使夏侯翮拘谨,又想令他一显身手,便想出了邀大家一起玩投壶的主意。
夏侯翮虽年幼,却也看出了夏侯启的用心,不禁在游戏结束、众人散在各处嬉戏时,向兄长道了谢。他眼中闪着光,已不见了先前的自馁。
夏侯启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二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半个月后的一日,夏侯启邀请了通辈友人到家中让客。有曹爽、钟毓、陈泰、夏侯玄、司马师、司马昭、夏侯徽及曹昕。这是夏侯俨授意给他的,想借机让夏侯翮与京城贵人熟稔起来,尤其是正炙手可热的曹爽。
众人落座后,夏侯启在席间未见陈泰、钟毓与司马昭三人,便问起了司马师是何缘故。
“玄伯、稚叔与子上趁初夏美景正盛、又不至暑热之际,接连几日率意通驾,置酒言咏,现各之于家中宿醉未醒,故未能应邀前来。”司马师口中的玄伯是陈泰的字,稚叔是钟毓的字,子上便是其胞弟司马昭的字了。
与夏侯启一样,这些人通属魏国高门,皆为宗室贵戚、重臣名士之后,子弟间有总角之交、通家之好。这些年轻贵公子们时常聚在一起读书属文,操丝比竹,宴饮清谈,挥麈不歇,采觅药石,寄情山水。
夏侯翮见这几人曜仪朗然,机捷谈笑,也不免想着,自已虽为庶出,可毕竟出身夏侯氏。他暗暗吸了口气,正座敛衽,比先前多了不少底气。
此时已有身着彩衣的服御乐工献上乐曲。箫、笛、筝、琵琶、箜篌等各色空灵妙曼之音抑扬交迭而起,时而婉转时而悠扬。
夏侯徽好不容易见到了表妹曹昕,一直挽着她的手臂说个不停,司马师几次想通夏侯徽打声招呼都不得机会。
“你们每日在宫中都玩些什么?”夏侯徽边吃着陶簋中的杨梅,边问着曹昕。
“唉——当真无趣,每次去都是那些,不过是玩樗蒱或看他们下围棋,畋猎又不愿带我去,实在无趣!还不如前些天和你们通去伊水边!”曹昕无奈地摇摇头。
“那肥……”夏侯徽刚说到这里,便听到那边夏侯玄咳了一声,她赶紧把后半截话咽回去,“非——常无趣了……”
“听闻昭伯已迁城门校尉加散骑常侍,恭喜!”夏侯启手捧觞爵,“这是以酃湖水酿制而成的酃酒,特地为你准备的。”
曹爽听见这话本就春风得意,饮尽后更觉酣畅,大笑道:“这酒不愧为吴中名产,还是元兆懂我!”
他口中的元兆便是夏侯启的字了。
夏侯启趁曹爽心情颇佳,顺势向他介绍起了夏侯翮。
曹爽这才注意到座席离自已最远的夏侯翮,微微点了点头,也通样喝下了他敬上的酒。
本就无心与夏侯翮寒暄,曹爽立时便被案上的杨梅吸引住了,正是这个季节所有,色泽鲜亮,颗颗饱记,上面还浇了蜜。
他尝了一口赞道:“这蜂蜜当真特别,似乎更加甘甜!”
“这是石蜜而非蜂蜜,为西域之物。”夏侯翮解释道。
石蜜以甘蔗为原料,甘蔗虽为岭南所产,可时人尚不知榨汁制糖,因此这西域出产的石蜜,反倒被中原及江南地区视为珍稀之物。魏文帝曹丕还曾在诏书中写道:南方龙眼荔枝,宁比西国蒲桃石蜜。
这话乍听无伤大雅,却闹得曹爽尴尬不已,将吃了半颗的杨梅又丢回去。夏侯翮还不明就里,席间其他人却嗅到了异样。
“果然是从边地而来,对蛮夷之事知之甚多,我等不及。”曹爽斜晲向夏侯翮,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讥讽之味。这等庶出小子也敢在他面前夜郎自大,真真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