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还没来的时候,道士已经坐在这里了。
二人各有心事,没说过一句话。
洪湖今晚的人似乎都格外精神似的,墙里墙外,觥筹交错、车轴马蹄之声不绝于耳,窗影斑驳交错,语笑之音间,时不时蹦出一个“唐”打头的名字,又很快被人声压过了。
他们这个角落倒静谧得有些诡异了。
唐煜靠着墙,一言不发。
那老道长突然醺醺然轻笑起来,自顾自地哼哼道:“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小鬼,呵呵……你可知道下一句?”
唐煜未等思量,一句词已经率先出口:“……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原是幼时父亲教过他的。
老道长霍然站起,大笑道:“错啦,错啦!哈哈哈!”
他声音喑哑,分不清到底是在哭还是笑。
唐煜淡然一笑,似乎连张嘴都觉得累。
老道长狂笑片刻,又颓然落座,低眉顺目地喃喃自语道:“呆,呆,怎会是病酒?分明是病茶才对……俗人,俗人……俗不可耐!”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指着天大喊出来的。
道袍宽阔而破烂的袖子一动,从里面纷纷飘出许多花瓣来。
他又嘿嘿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唐煜道:“好多的桃花。”
老道长道:“哈哈,不错……好多的桃花,好多的桃花……”
喃喃了片刻,突然眉须颤动,眼中流下两行泪水来。
他道:“今年的花谢了,又不知,何时才能再开……?”
唐煜看了,静默片刻,对他道:“盼着花开做什么?花开得早,落得也岂非早些?”
老道长怔了一瞬,复又大笑起来:“好,好,很有道理。开得早,落得也早……落得也早……”他重复着这两句话,又痴住了。
泪水挂满他干枯的胡须,老道长出了片刻的神,忽然干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