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让出一条路,孟绍快步走到孟冲面前,见孟冲虽有些木讷但也安然无事,先放下了心,接着便问孟冲身后侍奉的内官,“怎么回事?”
内官飞快望了眼青着脸的杨琢,低声答复孟绍:“殿下方才行猎时稍有恍神,箭矢射中了杨校尉的衣角。”
孟绍侧眼望去,见杨琢衣角果有破损,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孟绍与杨圻不和。
他必须要与杨圻不和。杨圻位高权重,门生故吏遍布军中,权柄之重已经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而孟绍是太子,现今的他是一面旗帜,那些反对杨圻的臣工聚在他这面旗帜下,共力维护着孟氏飘摇欲坠的统治。
杨圻虽功高震主位极人臣,为人处世倒还谦卑,可他这个儿子却是个十足的骄横跋扈之人。
这场面不是很好收拾。
今日之宴是孟绍一手操办,出了事自是要由他解决,况还牵扯到孟冲,不能有半点的怠慢。
孟绍脸上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对杨琢道:“良玉,此事是七弟的不是,只他绝非有意,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些许小事,良玉不要放在心上。”
孟绍乃是副君,如此态度,已给足了杨琢面子,为的是息事宁人。可杨琢却不是好打发的。
杨琢出生时,杨圻已是实际上的北境之主,统御着大魏北方边境二十万大军抵御外族入侵。杨琢生于边境长于边境,以他的父亲为天,眼里没有别人,待他更大了些,眼里便更没有别人了。
对于要向除却父亲以外的人行礼一事,杨琢十分不满。他觉得不公,甚至不满。明明他的父亲才是当世最劳苦功高之人,其他人算什么东西呢?
杨琢看着孟绍,嘴角缓缓弯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在他一旁的从兄弟李雍扯了扯他衣袖,眉目间多是忧虑神色,微微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挑起事端。
此时确实该有人出来劝,但这个人不该是李雍。在场众人,要论杨琢最厌恶谁,孟绍还只能排第二,排第一的当属李雍。
杨琢厌恶孟绍,无非是因他的身份,因他对杨圻的“不尊敬”,杨琢厌恶李雍,则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他此生最崇敬的人,可他却不是他父亲最爱的孩子。杨宝珠之外,杨圻最疼爱的儿辈,不是杨琢这个亲子,而是李雍这个内侄。
李雍是杨圻妻子李清的侄儿,李氏全族为杨圻效力,男子悉数战死,只留李雍一个遗孤,李清后又为救杨圻而死,杨圻功成名就,最感念的便是李氏一族的恩情,对于抚育李雍一事丝毫不留余力,以至于到了让杨琢愤恨的程度。
今日景林苑之宴,杨琢并不想来,还是李雍在杨圻面前多嘴,说什么天家不可得罪。笑话,天底下还有他杨氏不能得罪的?可他这样说了出来,得到的确实一顿训斥。而杨圻听了李雍的话,于是杨琢不得不来。
杨琢本就有怨气,又被孟冲一箭射中衣角,若不是他躲避及时,被射中的又岂是一片衣角?他是无意?
姓孟的还能坐稳天下,不过是因为他父亲不愿意做皇帝罢了,如此这般,却还要叫他忍?
杨琢一把甩开李雍手臂,大步走到孟绍身前,与孟绍四目相对,眼神放肆。
孟绍是太子,是君,杨琢是臣,便是杨圻亦不能以此种目光直视孟绍,此为僭越,是以下犯上。
孟绍已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