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傍晚,里铺的灯笼提前亮起,杜长卿小心翼翼将铁匣端出来,捧一把今日赚得的银子,任银粒从指间流下,仍有些怀疑自己身在梦里。
银筝走过来,无言片刻,道:已经数过三遍了,杜掌柜,今日一共卖了五十罐纤纤,这里是二百五十两银子,刨去前段日子您给姑娘一百两的药材钱,今日赚了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杜长卿坐在椅子上,喃喃念了两句,忽而转身一把抓住陆瞳的裙角,仰头望着她,如望着庙里供的财神爷,陆大夫,你真是仁心医馆的大救星,我杜长卿的活菩萨!
陆瞳伸手,将他攥着的裙角扯出来,道:可惜今日没多余的药茶了。
没关系啊!杜长卿一拍大腿,将铁匣子往陆瞳跟前一推:这里的银子你拿去,咱们再多做点,不够的话我还有!咱们能做多少做多少,趁着这些日子,好好大赚他一笔!
他一扫前些日子的郁气沉沉,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阿城盯着他:东家,你不是说没钱了吗
杜长卿啐他一口:你懂什么,我要不这么说,银子都被败光了怎么办一家里总要有一个持家的吧!
这话阿城没法接。
银筝看不过:可今早你还劝姑娘换别的卖……
我那是有眼不识泰山,眼光不好,陆姑娘当然不会跟我一般计较。杜长卿能屈能伸,又叹道:那些人把个戴三郎吹得天花乱坠,我都想去见见了,说什么能及得上我英武,瞎编什么鬼话就一月时间,能瘦成个美男子
姑娘说药茶喝了能瘦,当然能瘦。
杜长卿摆了摆手:不过我原以为这盛京只有女子才爱美,没想到男子也一样。
陆瞳道:也未必是爱美,毕竟人言可畏。她把干枯的石榴枝从花盆里拔出来,不管男子女子,总不喜欢背后被人指点。
说得有理。杜长卿点头,看着陆瞳想了想,忽然问:陆大夫,你先前是不是做过这药茶
陆瞳抬眼。
杜长卿摸了摸鼻子:不然你怎么如此笃定这药茶效用颇好也没见你跟谁试药啊。
陆瞳把干枯的石榴枝收拢在一起,道:做过。再抬头,对上屋中三人亮晶晶的目光。
她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当初我随师父学医,大概五六年前,有一位夫人找到我师父,想要我师父为她研制一方灵药,可以纤瘦身形。
陆瞳在椅子上坐下来,手里仍攥着那把石榴枝。
这夫人与她丈夫少年夫妻,琴瑟和鸣,生儿育女。据她所言,她年少时,身材窈窕,姿容出色。只是常年操持家用,难以顾及自身,所以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年长色衰,身姿臃肿,不堪入目了。
屋中三人没开口,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她的丈夫有心要纳一房小妾,小妾妍姿俏丽,袅袅娜娜,与她是截然不同的轻盈。
她对丈夫又恨又爱,恨的是他负心薄幸,罔顾发妻为自己付出多年心生嫌弃,又爱他对自己终究存着一分旧意,因他纳的那房小妾,无论是容貌衣着,还是一颦一笑,都肖似十八岁的她自己。
所以她找到我师父,希望我师父能为她研制一方灵药,服用后腰肢袅娜如弱柳,好借此挽回丈夫的心。
我师父便将这任务交与我,要我来为她做这方灵药。
屋中灯火幽暗,小院的风隔着毡帘吹来,将火苗吹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