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虽然性子与他父亲大相径庭,但骨子里的固执却如出一辙。他看着刘鲲:表叔,我姐姐死了,我明明知道真相却要缩头隐忍,那些人作恶亏心还能高高在上,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有冤无诉,有屈无伸,不觉得荒谬吗
就算是死,我也要为我姐姐讨回公道。
他太年轻了,尚不知这世间的权势,轻而易举就能摧折一个家族的脊梁。
刘鲲劝不住陆谦,只得眼睁睁看着陆谦孤注一掷去了审刑院,如飞蛾扑向早已织好的密网。
果然,没过多久,盛京街头就出现了陆谦的通缉令。什么凌辱他人、盗窃财物,这些乱七八糟的罪名一股脑儿兜在画像人身上,他看着悬赏一百两银子的小字,心想审刑院的人还真是大方。
他拖着疲惫又麻木的身子回到家,王春枝正在家中哭闹,说是雀儿街那头的铺面租不成,定金却不退了,五十两银子的定金,他们要攒许久许久。子德和子贤去找店主对峙,被人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家中一片狼藉,儿子的谩骂和妇人的哭闹混在一起,吵得他头疼,恍觉悲哀心酸,还不如常武县的日子快活。他在一片吵闹中不知不觉睡着,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深,有人在耳边唤他:表叔,表叔!
刘鲲抬起头。
陆谦就站在他面前,他是趁着夜色来的,目光狼狈又有些焦躁。
谦哥儿刘鲲坐直身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陆谦却道:表叔,审刑院详断官范正廉和太师府已暗中勾结,污蔑我要将我入狱。他几步走到屋中一口放干果的坛子里,从坛子里摸出一封纸包着的东西。
刘鲲惊讶:这是什么
陆谦一笑,这个时候了,他居然也笑得出来,眼色似带一分狡黠:证据。
证据
姐姐当时留给我的证据,我思来想去,表叔你的担心也没错,所以我去找范正廉时,将这东西先藏在你家了。今日就是来取走的。
他又走到刘鲲面前,沉默了一下,才郑重其事地开口:表叔,眼下缉捕告示已出,我是罪人之身,不能留在这里连累你。
刘鲲问:那你今后怎么办
自然是继续想办法替我姐姐讨公道。表叔,他微微垂目,要是我死了,不必管我尸身,烦待您写封信回常武县骗骗我爹娘,能骗多久是多久。不过,他又笑起来,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满不在乎,我想,我也没那么容易落在他手上。
他摆摆手:我走了。
年轻人就要消失在门口,像是要彻底消失在盛京无边的夜色中。
刘鲲道:等等!
陆谦转过身:怎么了
这本是该离别的时候,他应该对这看着长大的晚辈细细叮嘱,然而在那一刻,不知为何,刘鲲却莫名其妙想起他白日在街头看到的缉捕告示中,一百两的悬赏银两来。
一百两,加起来刚好够他盘下雀儿街那间梦寐以求的铺子,也足够解决眼下家中混乱境况。
陆谦问:表叔
刘鲲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谦哥儿,今晚留下吧,外面到处都是官差。
那我就更不能留下来了,表叔,我留在这里万一被发现,你们也要被连累。
说着他又要走,刘鲲一把拉住他。
陆谦疑惑,刘鲲吞了口唾沫:你这几日在外面东躲西藏,想来没有好好吃过饭,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消停,你等着,我让你表婶给你做碗鳝丝面。吃完面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