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乐甘知道,自己留下来的下场是什么。
“你不用对不起,相反,我还要感谢你。”思及此,江念博很郑重地道谢,“乐甘,谢谢。”
乐甘的脸突然闪过些许绯红,如傍晚四处溜达的云霞:“我只是凭本心行事。哥哥,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待命。”
二人之间流窜着诡异的空气,让四周的叫卖声、招呼声被衬得更加分明。
江念博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噔登等灯,噔登等灯灯”的声音。
口袋里的诺基亚是懂自己的,电话来得不可谓不及时,拯救了此时的尴尬。
“儿子。”
可是情况更加尴尬——电话彼端是父亲的声音,严肃,却苍老,间或夹杂痰音。
“刚才的短信看到哩?你别放在心上,那是你妈妈想你了。他不太会用手机,是找卫生院的大夫帮忙发的,你娘说句子,大夫打字,字还没打完就发给你了……”
江念博明白父亲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原因,只是他现在心乱如麻,没有多余的脑力和父亲兜圈子,于是直截了当地问:“爸,是要手术费吗?”
方才的短信最后一句【我们打算下周动手术】,意思再明白不过。
片刻寂静之后,只听父亲在电话里继续道:“念博,我和你娘不该打扰你的,只是你账户里还有没有多余的钱?唔,大约要四万块。手术要上县医院去做,还有恢复期间的花费……”
父亲似是感知到了江念博短暂的茫然,顿了顿,给自己打圆场:“没有也没关系,四万块应该不难筹,我和你娘再借一点,应该能筹齐。儿子,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
江念博的确茫然,在被导师暗示退学、被书记明示处分后,他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新的风浪,更不知道风浪何时会来。
“不难筹?四万块不是个小数字。”回过神,江念博感觉额头生疼,仿佛彼处真的被巨浪砸过,脑子哗啦啦进了水。
他无能为力的同时,又莫名愠怒。
父母和农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平时接触到的都是特别细碎的金钱——粮商来收小麦,六毛八一斤;乡里卫生院的阿莫西楚吊瓶二十块一瓶,发烧感冒了打一瓶就好;逢年过节偶尔赶集给自己买件新衣裳,不过十块。
鸡毛蒜皮见惯了,动辄几万块的手术费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围。
人会因为缺乏感知力而变得异想天开,甚至莽撞大胆。
江念博同情父母,却也不禁感到悲哀,硬着头皮噎出一句:“爸,当务之急是控制住妈妈的病情。钱的事你别发愁,给我一点时间。”
父亲默然许久,才小声道:“儿子,钱的事爸爸再想想办法。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读书,博士毕业找到好工作,就算熬出头了。”
“什么叫熬出头?”江念博心中忽然一悲,颤声道,“妈妈的病是一辈子的事,怎么熬出头?”
他记得读初中时,逢寒暑假会到县城同父亲住在一起,彼时,父亲总是一边给他煮面,一边叮嘱他“考上高中就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