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霜的心脏已经隐隐开始抽痛,血脉之中仿佛也在突突地跳着,一抽一抽地震荡着她的思绪。她猛地一低头,喉咙中几乎瞬间涌上一口血来。
——但是,周显还在旁边。
戚玉霜的指甲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强行将喉咙中的鲜血缓缓逼了下去,僵硬地露出一个气定神闲的微笑:
“不要怕,还有我在。”
这句话,她对身边的人说过千百遍,似乎有一种魔力,人们只要听到她这样的一句话,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下意识地放下心来,不再担忧、恐惧。
周显却突然轻轻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玉霜,不要逞强。”
真是……戚玉霜嘴角的笑略微放大了一点,转眼间又苦涩了下去。
她弯下腰,猛地咳嗽了起来。
周显掌心忽然有些湿润。
他知道,那是戚玉霜在流泪。
周显的手指轻柔地捂在戚玉霜的眼睛上,一动不动。
名将有泪不轻弹,值此山河动摇之际,半丝软弱,也不可为外人所见。
戚玉霜的失态仿佛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快得令人感觉宛如幻觉一般。
她晃了晃身形,挺直了脊背。
周显沉默将戚玉霜随手披上的大氅再度紧了紧,领口白绒绒的狐狸毛堆满了她的颈间,显得她的下颌越发清瘦了。
戚玉霜大踏步向前走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中泡影一般,在东升的旭日中,不着痕迹地破碎成一团虚幻。
只有周显知道,他掌心的那一抹湿意,是真实的。
就像是微冷的晨光之下,凤凰饮恨,梧桐泣露。
与此同时,一匹几乎染成了血红色的快马飞奔入城,“咚”的一声连人带马扑倒在宫门前,用残余无几清醒的意识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洛江失守,吴存将军阵亡!”
万里燕丹,茫茫洛江,终究没有挡住犬戎铁骑的脚步。
……
戚玉霜走出勤政殿时,已经日上三竿,这回她一片素净的衣襟上,挂上了一块镶金嵌玉、花纹繁复的铁印。
历朝皇子皇孙们逼宫夺位势在必得的羽林军帅印,就这么被戚玉霜随手系在腰间,像是一块不起眼的配饰一样,丝毫看不出任何传说中的光彩。
她打小自带兵起,带过的雄兵大军不计其数,愁的一向是大军的尾大不掉,军令延迟,思考的一向是如何用将唯才,层层指挥。
实话说,她还真是第一次带人数如此之少的军队——这数量,都够她亲自上阵,手把手指挥一遍了。
可惜,京城之中,确实就这么一点歪瓜裂枣都算不上的“兵”,留给她指挥。
而摆在她前方的目标,是对抗犬戎收服了西域诸国后的十万大军,守住这座无路可退的大孟皇城。
周显跟在她的身后,卢辞、杨陵正遥遥地在宫门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