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孙副将,您称我一声少将军,是顾念往日的情分。我如今并非什么少将军,岂能在此久留。早晚要走,早一时晚一时,又有什么分别?”
她此言一出,孙信忠登时大惊:“少将军,您方才回来,又要走么?若是末将无礼,有得罪之处,末将向您赔罪!”
如今卢将军还未醒来,汪合通敌之事暴露,原镇北关大将王百用身受重伤,城中根本没有可用之将,如果戚玉霜现在走了,镇北关该怎么办?
戚玉霜道:“与你无关。”
孙信忠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明白了戚玉霜的意思:戚家当年的事,换做是谁,都要心中不忿。她戚玉霜不怨恨也就罢了,怎么肯再为朝廷出力?
孙信忠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干巴巴地说道:“那您这次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出手救驾,擒杀汪合呢?为什么大小数战,几度操心劳力呢?
戚玉霜听到他的话,目光微微一暗,沉默不语。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心中所想,周显明白,旁人却未必明白。
但这种话没必要对孙信忠说,更没有必要对旁人解释。她平生信念,不过求一个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民。寻常人如何看她,她并不在意。
戚玉霜心中轻轻叹息,有些勉强地笑了一声,提起精神,道:“当然是为了车上的那位。”
她努努嘴,眨了眨眼睛,语气表现出一副很失落的样子:“他现在脱离危险,自然也是我离去之时了。”
话音落下,戚玉霜摆了摆手,一拉缰绳,掉转马头,道:“孙副将,替我转告卢文藻,就说他若是守不住这镇北关,我戚玉霜一辈子瞧不起他。”
“哗啦”一声,车帘被猛地掀开,周显的脸出现在车窗旁,他的下唇上有一排浅浅的牙印,像是刚刚用牙齿咬着嘴唇,在反复纠结着什么。
外面的对话,他都听在耳朵里。戚玉霜的声音仿佛一根根弯连不断的小钩子,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地贯进他的耳中,令人忍不住想把每个字一笔一划地拓下来印刻在脑海里。
戚玉霜说,这次出手,是为了他。
这句话反复在周显的心里回荡,带着一阵阵回音,把他心中方才勉强压下去的心绪搅了个地覆天翻,荡开一圈圈凌乱的涟漪。
他仿佛着了迷似的仔细回味这几个字,竟然从中品出一点难以启齿的甜味。
虽然戚玉霜的意思,他心中清楚,不过是借他作个幌子。但这种独一无二的滋味,真的容易让人产生出一种眩晕的幻觉——
在她的心中,他有着举足轻重的一席之地。
比什么卢辞,什么其他人,都要重要,值得她弃剑相救,以命换命。
卢辞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
周显的五指攥起又放开,撩着车帘,小声道:“姐姐。”
他本就生得清雅俊秀,薄薄的淡色双唇微微抿起,泛起一点柔软的失血之色。若是戚玉霜此时回过头来,看到他的模样,一定会心软。
可惜戚玉霜没有第一时间转回头,门外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个传令兵身骑白马,高声传报道:“莫老将军将默硕大军阻于东虎峡谷三个时辰,如今兵力不敌,已然依照少将军之计,回撤向镇北关而来了。”
说罢,传令兵翻身下马,将雪白的马匹牵了过来——这才是戚玉霜的踏雪,被莫老将军特意叮嘱传令兵带回给戚玉霜的。
“嗯。”
戚玉霜点了点头,“莫老将军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