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青屏山脉,如同一道屏风,障立在宽阔无垠的洛江平原上,三面环抱,将京城围抱在当中。
虽然青屏山山势并不巍峨险峻,但却为身处平原腹地的京城,树立起了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年复一年地挡下自西北吹拂而来的旷远绵渺的狂风。
唯一一道可供风势通过的峡谷,名为:“扼虎口。”
扼虎口,是通过青屏山,一路向东前往京城,最为重要的咽喉门户。
此刻,戚玉霜与八千羽林军,就站在扼虎口两侧的山崖之上。
这八千羽林军的校尉冯稼,没有敢与杨陵并排,而是立于戚玉霜身后半步的位置。
在众人紧张沉肃的氛围之中,冯稼挠了挠脑袋,似乎想要略微缓解这种令人心脏都感到不适的沉闷,憨笑一声,说道:
“当年在镇北关中,末将就想要追随大将军出战迎敌,可惜大将军未曾用末将等人。不想今日,竟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他并非赵鼎这等依靠姻亲升任的羽林军将领,却也与窦克孝不同,没有窦存锡那样威名赫赫的父亲与一身出众的本领。
冯稼出身寒微,乃是京郊农户之子,少时家中贫困,实在是喂不饱这半大少年,于是含泪将他送去参了军。
二十年过去,冯稼跌跌撞撞地在羽林军中摸爬滚打,糊里糊涂地靠蛮力立下了一册的功劳,留下了满身的伤疤,竟也在快到不惑之年的时候,升到了校尉之职,与窦克孝这样的青年才俊并列军中。
他对这来之不易的官位一直有些战战兢兢。一辈子土里刨食的老父老母看着他骄傲的眼神,村里乡亲们望向他敬畏的目光,让他仿佛每一刻都如履薄冰,不断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配得上这样的位置,统率这么多兄弟战友?
因此,在窦克孝年不过二十,就依靠功劳快速晋升,与他并列之时,冯稼没有升起丝毫的嫉妒之心——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本来就应该在自己之上,他甚至很愿意听从于窦克孝的调遣安排。
当时,赵鼎手下许多人私下嘲笑他阿谀奉承,就连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小将也要讨好,真是天生的贱骨头。
闻此,冯稼也只不过是憨憨地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后来窦克孝升任羽林军中郎将,其他人才终于闭了嘴。
戚玉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冯将军,别说这样的话。如今,应当是我等勠力同心,共守京城。”
戚玉霜温和的语气,让冯稼有些受宠若惊,他连连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轻轻退了一步,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杨陵站在戚玉霜右手边的位置,沉声道:“犬戎的先锋部队,恐怕就要到了。”
“据前方探马回报,先锋以犬戎客铁部将领莫邪古为首,共三万轻骑,已逼近沂河西岸。”
京城在青屏山三面环抱之中,城周乃是广袤的洛江平原,河流众多,有“六水绕京都”之美称,当年大孟立国于此,也与洛江平原的丰饶富足有关。
沂河便是这“六水”之一,位于青屏山以西数里,南北走向,正巧与青屏山形成平行之势。犬戎人自西北而来,在到达青屏山前,首先要渡过沂河。
“嗯。”
戚玉霜没有意外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沂河……很适合成为第一道犬戎的坟墓。”
冯稼愕然道:“沂河河面虽宽,但地处平原之上,流速缓慢,水深不过一人,犬戎骑兵乘马便可渡过,恐怕无法以此拒敌。”
戚玉霜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意味不明地说道:“正是河面宽阔,才能葬下……这三万大军。”
她赤红色的征袍在青屏山崖上掠过的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面旗帜。
她的目光,跨过一重又一重山峦,望向了不远处,广袤的平原上,那一条潺潺流淌的银色玉带。
——沂河。
……
轰隆如雷的马蹄声如同从天际而来,所过之处,就连大地仿佛也在不断地颤抖、战栗。
莫邪古骑在高姚马上,右手猛地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