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辰的印象中,巫王还从未对他如此和颜悦色过,这样的气氛与情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一袭青衣的东方祜正捏着一枚白字低眉凝思,听到动静,他立刻起身,温雅兼恭谨的缓施一礼。
他目光清澈沉静,仿佛并没有看见九辰的狼狈模样,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面。
九辰点头回礼,不由心生感激。
一路上,巫王都在闭目浅睡,九辰除了服侍他喝了几回茶水,剩余时间,便与东方祜在棋盘上消磨。
缠杀数个回合,双方各有胜负。九辰惊讶的发现,东方祜表面看起来虽然温文柔弱,棋路却是狠辣老练、诡变难测,与他本人相差甚远。
与往日巡查不同,这一次,巫王直接点名要进破虏营。
威虎大将军列英面露难色:“那边营盘闹得正乱,末将怕惊扰王上。”
巫王鼻间冒出一声冷哼:“孤不讲究这些。”
破虏营,营如其名,巫王进营时,营中士兵正在进行骑射考核。
校场开阔,位于半山腰,正中央跪着一排身穿囚服的人。这些囚犯的前面,各有一头黑牛,牛尾上,绑着渍满油脂的芦苇。两条铁链将犯人们的双手与牛身绑在一起。
考核开始时,士兵会点燃牛尾上的芦苇,牛受惊后拖着这些囚犯没有方向的狂奔。参加考核的士兵,必须在指定的时间□□杀所有的牛和囚犯,漏一人一牛,考核不通过。
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被拖行的囚犯整个身体俱被磨得血肉模糊,牛群负痛狂奔乱撞起来,更不知踩碎踩烂多少四肢躯骸。
而背负弓箭的士兵却是眼睛光亮的盯着囚犯与牛群,敏捷迅速的射出手中之箭。
东方祜毕竟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场面,起初只是脸色惨白,强迫自己看了半刻,便忍不住跑到一旁的石壁后面干呕了起来。
随驾的戍卫营将士,本就对这位羸弱不堪的淮国质子心存蔑视,见此情景,俱是露出鄙夷之色。
淮王欲遣其质子入威虎军之事,列英已经得到些消息,见此情景,他毫不留情道:“此子羸弱胆怯,若从军,性命尚且堪忧,断无将路。”
巫王眉峰稍稍一扬,没有评论。
一旁的九辰忽然挑起嘴角:“原来,威虎军中也讲究以貌取人。”
列英浑不在意,冷静如初的断定:“貌相可骗人,骨相却骗不了人。臣家中三代相骨,少有看错。”
九辰顿觉有趣,上下打量他几眼,认真道:“依列将军看,我是什么骨相?”
列英深深一笑:“殿下骨骼清奇,自非常人可比。”
九辰拉高声调揶揄:“看人下菜,也是相骨之道么?”
“住口!”巫王轻咳一声,皱眉斥道:“再敢胡言,孤立刻命人传军杖。”
这句话倒有些威慑力,九辰果然不再说话,将头转向了别处。
校场上,背负弓箭的将士点足跳跃在山壁之间,身姿敏捷,出手狠辣利落,火牛与囚犯已经被他射杀了大半,直引得巫王连声喝彩。
空气中的血腥越积越厚,东方祜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九辰走到他身后,解下腰间水壶递过去,俊颜无温:“现在,你还想入威虎军么?”
东方祜复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撑着石壁直起身体,灌了几口清水,笑道:“当然想。一个人,如果总是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那该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