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娓娓道来:“新修河道朝廷要多花几十万白银,人力、时间更不必说。这几年天灾频发,宫里几次失火,三大殿需要修缮,各处宫门损毁严重,南边北边连年征战,这些都需要大把的银子,朝廷过度开支,国库入不敷出……”
严世蕃打断他:“你少在这里东拉西扯,现在说的是河道治理的事,你扯什么修宫殿的事?秀宫殿也是工部的事,不牢徐阁老费心。”
严世蕃打心眼里就看不上徐阶,看他的眼神和看殿门口的太监差不多。
徐阶说话仍是不疾不徐,很给严氏父子面子:“潘季驯乃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虽不是工部官员,但也是奉皇上之命辅佐朱大人治理黄河水患。他也在决堤的黄河段实地考察,奏疏分析有理有据,未必没有参考价值。”
“你……”
潘季驯是大明朝的官员,皇帝派他去辅佐朱衡,你严世蕃质疑他,就是质疑皇上,还有什么话说?
严世蕃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他转头去看严嵩,希望他爹这个内阁首辅站出来说两句,但严嵩已经八十多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严世蕃都快以为他睡着了。
严嵩却是已经很老了,事实上,很多时候他反应迟钝,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事情。
朱衡并非严氏一党,严世蕃之所以力挺他新修河道的主张,归根到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钱。
新修河道比疏浚旧渠预算高多了,朝廷要拨出更多银两给工部。按照严世蕃以往的经验,工程干到完美无瑕,也只花七成左右,勉勉强强干完,还能再省两成。再狠狠心,搞个豆腐渣工程,三成足以。
这剩下来的,最终也都会落入他们严家的小金库。
朱翊钧见严世蕃败下阵来,嘴角咧开,差点拍手叫好,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看着比吵架吵赢了的徐阶还高兴。
其实小家伙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只是他高高兴兴来这里找皇爷爷,刚跑到大殿门口,就被严世蕃一嗓子吓得打了个哆嗦。
再加上严世蕃生得肥头大耳,面目狰狞,还瞎了一只眼睛,实在不符合小皇孙的审美,所以在朱翊钧的心里,就把他划到了不喜欢的那一类。
反观徐阶,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也不难看出,他容止若思,言辞安定,气质出尘,年轻时一定是个气度不凡的美男子。
就算是和严世蕃吵架,徐阁老也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气度,显得暴跳如雷的严世蕃格外滑稽。
就连朱翊钧这个一岁多的孩子,也对他心生好感。
“行了。”他们吵完了,嘉靖帝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身为朝廷官员,你们都是为朝廷办事,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他看向严嵩:“严阁老,你说说,修新河和疏旧渠,究竟哪个更好?”
嘉靖帝问话,严嵩便慢悠悠的跪下:“两者各有其优势,疏浚旧渠,更加便捷,却只是治标,而新修河道,贯通水道漕运,虽然,多花些人力和财力,但建成之后,也是为百姓造福。”
嘉靖帝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治理黄河的事,既然由朱衡负责,那就按他的想法去办,让潘季驯从旁辅佐。”
“严世蕃,多跟你爹好好学学。”
“没别的事,都退下吧。”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皇上心里早已有了抉择,让他们在这儿争来争去,就是看谁说出来的话更合他的心意。
朱衡刚升任工部右侍郎的时候,负责管理西内的工程,嘉靖帝从殿帏中望见他对修缮殿宇之事亲力亲为,惊诧不已,问身边的严嵩此人是谁,严嵩告诉他,此乃工部侍郎朱衡,嘉靖帝在那时候就对流露出了赞叹爱悦之意。
严世蕃虽然是歪打正着,别有用心,但严嵩这只老狐狸虽然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却是摸清楚了皇上的心思。
徐阶第一个走出大殿,心中涌上一阵悲凉。严嵩父子败坏朝纲、祸国殃民,把内阁变成了他们家的一言堂。
偏偏严嵩又特别会讨皇上喜欢,凡是皇上喜欢听的,即使不该说,他也要说。凡是皇上想做的,即使再荒唐,他也毫不犹豫地去做,以此博得嘉靖帝恩宠。
这些年各种天灾不断,百姓过得水声火热,倭寇在沿海一带肆虐,北方又有蒙古人虎视眈眈,真正的风雨飘摇、内外交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