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躺下了。搂过熟睡的朱翊钧,打算再小憩一会儿,但又睡不着,只能盯着孙子若有所思。
这些丹药,道士们事先服过才敢进献给皇帝。他们服下之后,个个身体热气蒸腾,面色红润,精神振奋,飘飘欲仙,比那魏晋盛行的寒食散更有奇效,到他这儿却成了险些要命的东西的毒药。
兴许是头一天折腾得太累了,第二日,朱翊钧比平时醒得都要晚一些。
小家伙翻个身,不知身在何地,揉揉眼睛又回过头来。嘉靖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皇爷爷!”两只小手摸上帝王的脸颊,抚过每一寸皱着,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脑袋歪来歪去,把嘉靖看了又看,“你的病好了吗?”
嘉靖点点头:“已经好了。”
“骗人,”小手贴在他的额头上,“还是烫的。”
嘉靖沉吟一声:“皇爷爷老了。”
“没有老~”朱翊钧又去捂他的嘴,不许他说这样的话。
朱翊钧的眼睛又红又肿,不难看出,昨天没少哭。
但嘉靖回忆了一下,虽然他意识不清,但却没听见孩子大哭大闹,这小家伙竟是默默地流眼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拍了拍朱翊钧的小屁股:“你慢点长大,皇爷爷就慢点老。”
朱翊钧点头:“好~反正我也不想长大。”
他说着话呢,翻身就要下床。
嘉靖问他:“这是干嘛去?”
“找太医。”朱翊钧鞋也不穿,赤着脚往殿门口跑去,“给你喝药。”
“……”
嘉靖并不想喝药,他认为在大臣面前,帝王绝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这也是在他神志不清之时,不许徐阶进来的另一个原因。
只有在小孙儿面前,他才能毫无顾忌的袒露他苍老脆弱的一面。
可现在他说了不算,那三岁的小团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守着太医给他望闻问切。还在一旁吩咐:“要开最苦的药。”
嘉靖不是很理解孙儿的“孝顺”:“为什么开最苦的药?”
朱翊钧叉腰,嘟嘴:“皇爷爷自己说的,良药苦口。”
嘉靖回忆了一下,上次这小东西大哭一场把自己哭病了,还嫌药苦不肯吃药,自己就是这么教训他的,现在轮到他来教训自己了。
喝了药不久,嘉靖的烧也退了下去。
朱翊钧却说:“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万寿宫。”
嘉靖问他:“为什么不想呆在这里?”
朱翊钧摇头:“我不喜欢这里。”
“小主子,”黄锦打断他,“主子现在还病着,不宜外出受风。”
朱翊钧从宫殿这头跑到那头,很快就改了口:“现在有点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