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凿……不是那里……”
“这里……废物……”
陆空星伏在窗台上,偏过头,白发流水般枕在臂弯里。他从这里向下看,能看到院中的情景,三个黑影正在那里围着一辆马车忙忙碌碌,不时传出压低到极点的骂声。
“脑子……猪……呸……”
从未损伤过的身体,无论是目力还是耳力都好得离奇,因而无论院中的那些人再怎么压着声音,他们之间的对话全都被陆空星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那些叽里咕噜的人在凿的是他明天要乘的马车,虽然那些人原本的职责是护送他现在却暗中下手,陆空星依旧一点都不生气。
他还依旧沉浸在一种魔幻感当中。
他好像……
重生了。
陆空星是上半夜醒来的。
醒来前的时刻里,他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舒适,只有精神之中一片嘈杂。他听到弦歌,铃鼓,剑佩声,海潮声,山鸟鸣,明月浮在云海上的声响,似是有人渺渺茫茫地对他说着话……
【怎会……】
【原是如此……】
说话声静了一瞬,最后这纷纷扰扰尽数化作一声近乎哽咽的叹息。
【……是我来迟了。】
陆空星骤然睁开眼,先是一阵剧烈呛咳,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杯鸩酒的腥甜气味。咳过之后,他慢慢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身处的这个房间。
房间略显窄小局促,甚至称得上简陋,木方桌上有一壶冷茶,还摆着一碟干裂的点心。
这里……
不是西山行宫。
不是将他圈禁了十九年的西山行宫。
窗户没关,微凉的夜风与月影一同投入略显窄小的室内,一只白蛾在屋中飞旋,静静歇落在窗口处。陆空星的视线追着那只白蛾,身体不受控制地坐起下床,等双脚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再度意识到——
他的腿也是完好的。
他立刻决定起来走两步试试!
生命的最后几年,陆空星颇读过一些神仙玄奇、狐鬼怪谈之类的杂书,他推断,自己此刻的情况应当是传说中的重生还魂。
说来也好笑,他的前半生一直殚精竭虑为大昭王朝上下奔走,学的是经济政论,办的是大事实事,而在被圈禁之后,他手边却只剩了游记话本,之前的那些所谓正经的东西,统统从他生命里剥离了。
被忌惮他的皇兄剥离了,而西山行宫成了关押他的牢笼。
他确实再也不用出门办差了。
但他也再也不用出门了。
什么地狱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