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开心的。
可他开心不起来。
本欲待战事终了、便自行坦白,但眼下此情此景,叫他如何张得了口?
裴临闭上眼,他强行压下心头滚沸的冲动,低声道:“若只是同情我,那便请姜娘子出去罢。”
不知是不是姜锦的错觉,她总觉得,裴临的话音在抖。
“我为什么要出去?”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姜锦很是坦然,心情也很好:“那夜你的话,我已经想好了给你回应。”
给谁回应呢?战场上的性命相托,终于衬得前世那人无地自容,让你决定将真心交付于这一世
的人了吗?
情绪波动,左胸的伤口也剧烈地在痛,裴临无比清醒,也无比痛苦。
他紧阖的眼睫无法自抑地颤动着,却不敢再睁眼对上她必然真挚的眼神,“某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姜娘子应当早已知晓。若是因为那一箭的话,姜娘子……大可不必,做出如此‘牺牲’。”
裴临一贯如此死犟,这确实是他会做出的反应,姜锦并不意外。
那晚他分明意有所指,却只敢指着花灯问她喜欢吗。
姜锦微微一笑,轻巧地拨开他仍旧抵在她唇畔的长指,却没跟个登徒子似的再亲他,只是垂下脑袋,用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
她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那裴校尉是觉得,我就是谁救了我,我就会喜欢谁的那种人吗?”
他的声线低沉,仿佛还浸在血腥气里,“不是。”
姜锦发问:“那你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她的声音沉静,离他的距离也变远了,大概是她直起身,没有再俯在他的身前。
裴临蜷在被子里的指尖微颤,安静了很久,他才终于缓缓抬起眼睫,看向姜锦。
她这会儿没再看他的脸,而是凝视着他左胸的伤处,稍稍有些出神。
裴临这才发现,姜锦的眼尾微红,像是哭过。
他愣了一愣,本能地想抬起手,却还是没动。
姜锦意识到裴临在看自己,她回正脑袋,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没有可怜你,更不是因为同情,觉得是你救了我才做出这样的回应,我只是通过这次的经历,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说:“但我可能会有别的情绪,这段感情对你来说才是不公平的。”
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遭遇一起塑造了眼前裴临的形象,姜锦并不意外他这辈子也会对她产生好感,正如她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确实觉得不公平,毕竟她多活了那些年,再面对感情的时候,不可能再如少年时那般真诚了。
就像那一箭,姜锦扪心自问,如果是向裴临飞来,她可能……也并不会像前世那般,觉得自己一定会拼了命为他挡下了。
那样掏心掏肺的感情,谁来都不会有第二次了。
姜锦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几句话说得含糊不清,然而裴临却把每一个字都听得分明。
姜锦的手就支在他的手臂旁边,裴临低垂眼眸,忽然隔着被子,握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