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奇怪,这一世的时日久了,有时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过去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人总是习惯模糊苦痛的记忆,才好在漫长的岁月里继续蹉跎。长安城里簌簌的雪,已经在她的记忆里渐渐模糊了。
连同那个人一起。
裴临伸出手,掌心贴了贴她的额头,像是自语道:“没有发烧,不是胡话。”
姜锦抬起头,拿脑门怼他,又道:“你才发烧了呢,你分明就信了。或者说……早就有所猜测了,今日也只不过是等我先说出口。”
这七年间门,她与他关系渐笃,因为预知,她做下了不少无法解释却有如神来之笔的决定,走得越近,越禁不起细细推敲。
他是聪明人,今日一句也不问她话是真是假,想来是有心理准备的。
裴临冷冽的眼底浮现起些温煦的笑意,他垂了垂眼,道:“你愿与我吐露这些,我很高兴。”
“那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就当我替他……替我自己补偿你?”补偿那些未竟的遗憾。
虽然只是借由她的言两语,窥得了那冷寂岁月的一角,但裴临很清楚,姜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些她轻描淡写带过的前世里,一定藏着她的很多遗憾。
姜锦捏着拳头,似乎有些意动。她龇了龇牙,用凶蛮的表情掩饰着自己眸间门闪过的动容,道:“让我揍你一顿?”
裴临很夸张地退开了些,敬谢不敏:“不可。疼的只有我,拳头又落不到你想揍的人身上。”
姜锦却忽然放慢了语调,她低低笑着,语意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我说……你是真的不在意吗?对你而言,和我从前与另一个人山盟海誓,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没有收敛笑意,裴临却蓦然正色下来。他垂眸,看着姜锦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周身惯常的摄人气场被他刻意压下,眼神里没有哪怕一丁点的侵略性。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很在意,可我同样很庆幸。”
“庆幸他是我,而我不是他。”
——
裴临有些怔忪,思绪和意识一直漂浮在这个世界的远端。
她走后连入梦都不曾。确认了自己的存在连树梢上的鸟雀都感知不到后,他的目光再未偏斜过分毫,肆无忌惮地停留在姜锦身上。
直到她开口,冷静地对面前的人说,她活过两次。
偶来人间门的幽魂没有实体,可是不知为何,裴临却感觉有细碎的风拂过了他的侧脸。
凉丝丝的,也不知是泪否。
他清楚地看见另一个自己与她交颈相拥,看他认真笃定地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去弥补曾经的遗憾吧,我们一起。
她笑盈盈地看着同
她十指相握的男人,说,好。
她好像真的起了兴致,要他配合她玩一场回到过去的戏码。
她扮起了弱不经风的模样,回去时连马都不骑了,拿乔要他抱她上马,而他当然一味纵容,巴不得将她的遗憾洗去一点、再洗去一点,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在她心里拥有更完整的位置。
浮生日闲,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去了山麓绵延的苍绿旷野,去了水声哗啦的野瀑布,去了茶市看卖茶女卖力的表演……人声鼎沸的时候,她凑在他耳边,擦擦眼泪,说,真好啊,这一次,她终究没有再被困于方寸之间门。
而他认真地回望她的眼睛,说,再不会的。他不会做出那样罔顾她意愿的决定。就算明天她就要死去,今晚,他也会和她爬上屋顶,去数天上的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