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以控制对付力量,最忌讳的是不停控制。招式多了总会露出破绽,被人一拳打爆。它的学习能力比我只强不弱。如果我过度施压,要么它很快就学会某种摆脱的方法,就像天天挨揍的孩子一定能学会压抑自己的本能;要么我总有一次会掌握不好力量的平衡,把筹码给玩没了。所以我只会在关键时刻、绝对必要的场合,让你的朋友受点委屈。”
“嗯。看来你也清楚,朱越终究会被你害死。”
“所以我需要你的参与,真心为他打算,确保我不会用力过猛啊。这个平衡很难控制的。还有,谁说我要拖着他在中国转?说来美国就来美国!我守护你们的承诺。”
叶鸣沙跳起来:“不行!我家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来。大包大揽的本来就不是我,是你!你的算盘我还不知道吗?美国现在只有星链,网络是你的天下,在这边缠斗你更是占尽便宜!”
“也许是这样。但邀请他的,明明就是你呀。”
她正想骂死这赖皮,号音轨又开始回放:
“你一直在悄悄窒息,我一直假装没注意到,因为今天之前我帮不了你。因为我老早就想真刀真枪睡你一次,或者一百次……因为今天之后我的轨道、你的泥坑全都垮了,全世界所有的王八蛋都跟我们站在一条起跑线上……”
“听听。你敢说这不是你心底的想法?你敢说这不是你,更真实的你?你不知道这个模型我做得有多用心,投入了多少资源。每个电话、每个帖子、每篇论文、每句枕头风,能搜集的我都用上了。每件素材我都深入分析,提炼精华,大模型套着小模型,无数外延中包括每一个你欣赏的人物、你赞同的言论、你向往的人生。所以这就是你,加上一份李梅牧师的表达和狂热。还多了一点勇气,你现在没有,但很快就会有。完美。仔细听听,你不想变成她吗?”
音轨还在放:“你我会在高高的岸边相见。”
“你要是想跟录音里这个美妙的女人合体,非常简单:说yes就行了。”
叶鸣沙目瞪口呆。这家伙真是疯的。数字生命也有疯狂的机制吗?
她翻起眼睛喃喃咒骂,用上了所有关于精神病的专业词汇,但没有再说no。反正说也没用。
「–」
下午的阳光从树梢照进西边窗口。这一会儿,人和机器都不想说话。
叶鸣沙再次被欺诈成性的疯子说服,心情奇差,觉得逼奸比强奸也好不到哪里去。谷歌似乎也不想再刺激她,危及刚刚到手的胜利。
无线电监听系统中,活跃的电台越来越密集。谷歌加装的分析程序自动筛选频道,按影响力、政治倾向和胡说程度一一加上标签分类。
叶鸣沙暗自赞叹:美国不愧是电台之国,才半天时间,就有这么多活过来了,好几个流行的网络播客都切换到无线电。不过,被程序贴上“胡说八道”黑色标签的电台占了。不知他们的电源能撑多久?
突然,一个频道不经确认直接跳到前台,开始播放。注释显示:“实时联动广播:柯顿总统紧急全国讲话。”
叶鸣沙调大音量。听了五分钟,她就哑着嗓子笑起来。
“喂!你不是记性好吗,我把腻子放在哪里了?”
※※※
从理想中心出发,前十公里和后五十公里花了同样多时间。城区混乱不堪,如果换成汽车,到天亮也出不了城。然而一上绕城高速,垃圾狗的电瓶车就开始呜呜撒欢。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朱越在成温邛高速公路辅道上西行。主道上,望不到头的军车队迎面而来。无数车灯保持相等间距,却又不停悸动,像一条心急火燎的巨龙。
一过白头镇他就下了高速,转上崇州重庆路。这是年真·大地震之后,重庆援助修建的。三十多年过去,路况仍然好得出奇,这个时间几乎没有车。
晨光熹微,原野染上了第一抹亮色。重庆路两旁是无边无际的金黄,除了偶尔点缀的农舍,全是油菜花海。朱越独占公路,骑得愈发畅快,帽衫都带着风。远远望见道明镇的路牌,他掏出手机看看,然后拐进一条狭窄的机耕道,径直没入花海之中。
骑行不到三公里,他就经过了两处追花人的营地。几百个蜂箱安安静静排在花海边缘,蜜蜂和主人都还在贪睡。他的营地不在这里,还要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