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沙
方闻洲有些错愕,因为在他记忆里,自打两人认识以来,只要他稍稍流露出不悦,阮棠安就会黏着他说尽好话赔礼道歉。绝不会摆出现在这幅冷硬淡漠态度。
他皱紧眉头,正晃神,头顶正修剪枝叶的佣人身形突然一歪,脚下的梯子跟着斜倾,佣人下意识松了手想保持平衡,内刃锋利的铁质长剪顷刻垂直降落,正对着下方三人。
电光火石间,方闻州将身前的江雨侬护在怀里,扭身一躲。
枝剪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碰撞音,横亘在他们俩与阮棠安之间。
屋里的林月蓉听到江雨侬的惊呼声赶出来,一看到方闻州衣袖被划破,胳膊上赫然多出道不短的伤痕,赶忙将阮棠安推开上前查看。
等把人都带进客厅,找出医药箱,她脸立刻拉了下来,转头看向正低头沉默,紧握着自己另一只胳膊站在角落的阮棠安。
“我刚刚在接你姐姐的电话,没留意院子里的动静,你们在吵什么?”
“我姐她联系您了?”阮棠安立刻捕捉到这句话中关键。
“对啊,说是想给你妈用什么新出的特效药,需要五十多万,让我尽快把钱打过去。”
林月蓉眯着眼,像是生怕她听不清般,语调极其缓慢。
“棠安啊,我不要求你对我们家多感恩戴德,但至少也该顺着点州州吧,你说,你刚刚要是没惹他生气,不和他在院子里吵架,他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阮棠安的头上,将她塑造成忘恩负义的小人。
而沙发上的方闻州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正在被指责的阮棠安,是与他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倒是一直为他处理伤口的江雨侬闻声将视线投了过来,微仰着头,眼神很微妙。
这一刻,阮棠安突然明白,即使她不嫁进沈家,等方闻洲娶了江雨侬,亦或是娶了别人,她这个与他有过婚约的名义养女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难捱。
意识到这一点,她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抖,接着像是作下什么决定一般,轻吸口气。
“林姨,那五十万我会另想办法,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她忽略掉客厅里神色各异的几人,上了楼梯直奔自己房间。
房门关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打给沈妄。
“我考虑好了,可以随时和你领证结婚。”
“嗯。”
对面的男人淡淡应了声,声线像光滑泛凉的丝绸。
“明天上午我有空,一早派人去接你。”
电话挂断,阮棠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鲜红血液已经浸透布料,汩汩流淌下来,低落在地板上。
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惨然一笑。
早该看清的,当年那个会把她护在怀里,满脸认真说要一辈子保护她的小男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年少时的约定太脆弱,像是一把手中沙,握得再紧也会慢慢从指缝溜走。
她应该放过方闻州。
也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