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挺起胸膛,豪迈道:怎么可能会累!
阮秀柔声道:东宝瓶洲北部形势图,还有大骊大隋各自的州郡图,还有几张更小的地图,都在李宝瓶背篓里放好了。不过等到你走出大骊边境之后,需要经常问路才行,好在李宝瓶懂得你们大骊官话和整个东宝瓶洲流通的大雅言,应该问题不大。再就是我放了一些银子和铜钱在里边,比起你送给我爹的金精铜钱,它们真不算什么,所以陈平安你千万别拒绝啊。
陈平安会心笑道:我又不傻,给钱还不要
阮秀有些气恼道:你还不傻!为了没半点关系的他们……
只是伤人的话刚说出口,少女就后悔得一塌糊涂,而且很快就打住,不再往下说。
因为不远处,站着四位不再同行远游的学塾蒙童。
一直在偷偷使眼色的陈平安松了口气,轻声道:昨天说的那些事情,就麻烦阮姑娘你了。
阮秀点头道:放心吧,那些钥匙我会好好收起来的,隔三岔五就会去收拾屋子。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对李宝瓶说道:走了。
李宝瓶开心道:走喽!
一大一小,就连背篓也是一大一小。
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两人愈行愈远。
南下大隋。
一路上,小姑娘碎碎念念,说过了小镇趣闻趣事,终于说到了游学一事,跟陈平安老气横秋道:读书人负笈游学,年纪大一些的,都需要仗剑防身的,而且也能够彰显自己文武兼备。
陈平安乐了,对啊,那是你们读书人,我又不是。
小姑娘愣了愣,一下子沉默起来。
好像这个真相让她很灰心丧气。
————
崔瀺在小镇酒肆买了一壶上好的烧酒,慢悠悠晃向二郎巷。
到了那栋袁家祖宅,崔瀺开锁的时候,动作停顿了一下,最后仍是笑着一推而开。
他快步走入,关上门后,走到水池边,看着那位站在正堂匾额下的男子,虚无缥缈,流光溢彩,崔瀺坐在池边的椅子上,打开酒壶,闻了闻,这才转头笑道:哪怕只剩下一缕残余魂魄,可是不请自来,擅闯私宅,终非君子所为啊,齐静春,齐师弟,对不对啊
那人转过身,面容依稀可见,正是气度风雅的学塾教书先生齐静春,也是以一己之力抗衡天道的山崖书院山主。
齐静春微笑道:那天你和崔明皇,明面上是演戏给吴鸢看,其实是给我看,累不累
崔瀺搬了张椅子坐下,笑眯眯道:哦那你看出什么了
齐静春站在水池北面,和坐在南边的崔瀺面对面,问道:你为何会从练气士十二楼修为,跌落境界,一路掉到十楼境界
崔瀺斜靠着椅子,摇晃着两根手指夹住的酒壶,还不是咱们那位学究天人的先生,谁能想到你其实早就别开生面了,所以先生的神像不断往下,你非但不受到影响,反而境界一直往上攀升,倒是我,叛出师门那么久,反而一直没能脱离他老人家学派、文脉的影响。最让我绝望的事情,是我发现这辈子都没希望凭借自己的学问,压倒或是胜过先生。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给先生陪葬啊,问题在于先生的神像倒塌,影响之大,不像是一颗石子砸在湖水当中,而是一座山峰倒入湖水,浪花之大,除了你这种已经上岸的人,几乎没人躲得掉,我更是如此。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小法子,齐师弟,你以为是
齐静春点头道:借他山之石攻玉,破我执。
崔瀺眼神一凛,停下摇晃酒壶的动作。
齐静春叹了口气道:最好的结果是你的学问,压过先生和我齐静春,得到天地人神的认同,但是很可惜你做不到。其次,是你希望先生这支文脉,断绝在我手上,然后由你接手拿走,哪怕到不了先生在文庙里的高位,总好过一个所谓的大骊国师千万倍。最后,则是以某人为自己的影子,然后真身入定,作佛家观想,那人若是能够坚守本心,就等于你在某一个坎上坚守住了本心,最终成为你重新由十楼登高进入十一楼的大道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