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的时候,公车车厢里的气味会变得复杂,特别是早晚高峰期的时候。路开过月湖公园,上来几个带孩子上学的家长。车里已经没有空位。钟邱沿按了下提醒广播,让大家往里边站站,多点上客空间。
但早晨七八点光景,每趟车人都要满到上车门门口。那天是钟邱沿第一次在乘客嘴里听到了有关周存趣的传说。兴许以前也有人坐在位置上讲过,但他没留心听。公车上常有很多八卦可听,特别是他们这种小城市。碰到熟人,一个坐车头一个坐车尾都一定要聊两句。
总之那天,两个家长说起,听说有人在家里待了两年多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做。那位妈妈抓着自己孩子的手,说:“那不就养废了吗,这种孩子。”
钟邱沿滴滴按了两下喇叭,扭头和她们说:“往里边让让,又得上人了。”
凌晨钟邱沿去找“这个孩子”。周存趣已经可以自己早一点站在楼底等他了。钟邱沿降下车窗,朝他吹了声口哨。周存趣回过神,开门上车的时候递给了钟邱沿一张小卡片。他用钢笔在卡片上抄写了几行诗送给钟邱沿,是伊丽莎白·毕肖普的《失眠》。
钟邱沿启动车子,和周存趣边聊着天,边在深夜的街道上慢慢兜圈。周存趣看起来正常且健康,好像也是明天白天会出现在一间咖啡厅里买杯美式再去上班的人。
但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四楼那对小年轻骂骂咧咧地在搬家。周存趣就站在五楼的楼梯口连下楼都不敢了。“智能小助手”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周存趣说:“今天我不下去了。”
钟邱沿上来找他。周存趣已经躲在房间里,开着小夜灯在看一本儿童绘本。他对和刘小英、钟邱沿以外的第三个人碰面或者交流还是充满恐惧。但是到时候外婆大寿那天,不只是外婆会在,还会有他所有的亲戚,还有周铭和齐兰香。想到这里,周存趣几乎想放弃。
钟邱沿在电话里问他:“那我们慢慢开始见一些让你放心的人好不好?好朋友之类的?”
周存趣靠在床头想,他是那种每个阶段会有每个阶段的朋友,初中的好朋友念完初中就失联了,高中的好朋友,现在也不会再有联系。他忙着自己的事,不太有闲暇去社交。这两年,他看书上说,十几岁的时候,日子总像飞。二十岁到三十岁,每一年都是跌过去。他就是这样。
周存趣不说话,钟邱沿以为是信号断了,喂喂了两声。周存趣轻轻地嗯了下。
钟邱沿忽然问:“哥,你想认识我的朋友吗?他们俩保证天然无公害,不含防腐剂。”
那天晚上,钟邱沿在电话里绘声绘色给周存趣介绍大鱼和阿山。他说大鱼从小个子特别小,发育完了还是小小个的。阿山就特别壮实,真的跟座山一样。他们三个七岁的时候,就在钟家村,钟邱沿家承包的那块桑葚园里结拜了,是为桑葚园结义。但结拜完当天,大鱼和他就为了争夺一包旺仔qq糖打架了。
周存趣听得笑出了声。钟邱沿继续说:“大鱼他现在在发廊当学徒,业余爱好是绣十字绣,我送刘小英那幅牡丹图就是大鱼绣的。阿山是个汽修工,但是他没事会写写东西的。他没拿给我们看过,可能知道我们看不懂”
钟邱沿说完这回事之后,周存趣也没有立刻应允。他现在稍微多处理一点事就会觉得很累。有时只跟钟邱沿两个人待在一起,他才会觉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