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春之交,烟树花开得正盛。不过凌风现在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去赏花,他四下张望,却不见一道人影。他已经将剑提在手中,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慢慢地移动着。他的身体已经被调整到一个最佳的状态,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片烟树楚占地面积很大,随着凌风的逐步深入,身后的那扇门和那间屋子已经被树枝遮挡得看不见了。
很快他就来到了烟树楚的深处。
视线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还伴随着一声一声的呜呜声。那很明显是个人,但凌风却并没有立即赶过去,反而停下了脚步,而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卷轴,并将其迅速展开。无形之阵刹那间就形成,这正是凌风在陨星之巅使用过的第六杀阵的简化版。
他手握着剑,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被绳索绑着的老者,他的口中还被塞了一个布团。
“徐老伯!”凌风努力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树下被绑着的老者正是这间店铺的掌柜徐锦亦。
徐锦亦嘴被堵住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呜呜呜。
凌风用剑挑去徐锦亦口中的布团,却不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反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徐锦亦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脱绳索,他朝着一旁站着的凌风吼了一句:“你小子还要看多久的戏?”
“哈哈,要我帮您松绑也很简单,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凌风眼中充斥着笑意,他弯下腰,似是开玩笑的说道:“把这片烟树楚砍了吧。”
“为什么?”徐锦亦不解地问道,为何凌风会突然提到这样一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这些树太碍事了,今天要不是我一心追凶,这里不会再来第二个人,到时候您不就会活活地饿死在这树下吗?”说着,凌风居然还踹了一脚徐锦亦靠着的那棵烟树。他甚至觉得踹一脚还不解气,直接挥剑一剑斩下。只听得咔嚓一声响,这棵有着几百年树龄的烟树就被拦腰斩断。
“你小心点!”徐锦亦慌张地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到了另一边。他感觉后背一阵冷汗,连忙说道:“我答应你,你快点给我松绑!”
凌风轻轻一笑,走到徐锦亦身后,一剑将绳索斩断。“话说您老人家是被谁绑到这里的?”他将剑收起,伸出手替徐锦亦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后者干枯的脸庞上写满了对他的不满。
“不知道,我被打晕了,醒来后就在这里了。”徐锦亦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处,看上去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你今天怎么会找到这里?”他明明记得凌风跟那个叫苏抹月的小丫头正在店前的小摊上吃早饭。
“老伯,你的摊子上死人了!”
“死人了?”徐锦亦大惊失色,后颈处的手一时之间也忘了拿下来。
凌风点点头,说道:“就在刚才,有个人就死在了你的摊子上。”
徐锦亦突然感觉咽喉像是被什么人扼住了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木然地转身,眼神呆滞,低声叨叨着“死人了?”“死人了?”看样子他完全无法接受凌风说的事实。
在凌风的印象中,普通的俗世之人在听到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去时的反应大抵都是如此。徐锦亦是个不择不扣的俗世之人,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这不代表他能够看破生死。
人的思维中最大的误区就是会想当然地认为上了年纪的人一定能够将生死看淡,可实际上追求长生不老的又有哪一个是年轻人。当年他在东秦京师的时候也曾碰到一位对死亡充满恐惧的老人,他记得那个老人是从遥远的边疆之地回来的。
边疆的苦寒没有留下他,敌人的利剑没有留下他,但云薇楼的美酒却将他的身子掏空,让一个血战沙场的铁血将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市井无赖。他将对死亡的恐惧尽数付诸酒水里,抱着酒葫芦蜷缩在街角,趁着醉意,拥抱那个充满了希望和光明的地方。
烟树楚里,两人一前一后地就这么走着,前面的徐锦亦走得很慢,后面的凌风也没有催促。
徐锦亦走得慢可以理解,毕竟是在他的摊子上死了人,他一时接受不了。但凌风也走得这么慢却有些让人想不通。外面的摊子上还有赵长风的遗体和被吓坏的苏抹月,他却一点也不感到着急,走得也是这般慢吞吞。
“他是怎么死的?”徐锦亦突然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凌风耸了耸肩,说道:“喝了你的热汤后没过几分钟就死了。”当然,按照现在的情况,这碗热汤应该不是真正的徐锦亦亲手做的,所以他也无须背负下毒杀人的罪名。
可是徐锦亦却不会这么想,他双臂抱着头,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他的口中还在重复地念叨着“死人了”这三个字。鬓边的发白和眼角的皱纹让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背影看上去异常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