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我就是个混蛋!”薛苏方趴在石桌上,大哭了起来,手握拳,捶着自己的脑袋,“你说的对,我确实需要,一个混蛋确实需要有人来教他这些道理。”他的拳头很用力,几番锤击之下,一缕血迹沿着太阳穴流过了他的侧脸。
唯有刻骨铭心之事,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凌风很清楚这种感觉,那一日他写下那封战书的时候,也曾一个人躲在鸿悦客栈的房间里大声哭泣,就像是一道快要愈合的伤疤,突然被自己亲手撕开结成的血痂,而后朝着里面撒了一把沙土。
“你不是混蛋,你是个神医。”
“神医?”薛苏方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突然从石桌上蹦起来,仰天大笑,头向后深深背过去,腮帮子滴下泪水,应该是刚才嚎啕大哭的时候留下的。他的头向后背过去,惹得身边的少年一阵担心,生怕老者一口气换不上来,驾鹤西去。他摇着头道:“我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一个人,我本来应该保护她,结果……”
“她死了。”凌风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是,她死了。”薛苏方用干枯的手掌抚着同样干枯的脸庞,擦去泛滥的泪水。“那一年,她只有十岁。”在凌风的视线中,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眼角虽然还挂着残留的泪珠,但整个人已不像刚才那样奇怪,至少现在,他还像个正常人。
凌风整了整衣衫,摆出一个听众的姿态。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一年的冬天,凉州天气很冷,雪下得很大,她得了重病。她的母亲走得早,我又醉心于医道,等我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性命危矣。我自负博览医书,妙手回春,但最终却发现空有一身医术,面对她的疾病,我无能为力。”
“良医之子,多死于病。我醉心于医道,无暇再照顾她,于是我把她托付给了一个朋友。那朋友年龄与我相仿,是凉州一宗门的长老,家庭和睦,膝下有一子一女,我自以为这是一个极好的去处,便请他夫人替我照料一段时间。”
“在她生病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半个月都会收到一封书信,我以为信中所书,皆是只言片语的思念,大道在上,岂容我顾此私情。我没有拆开一封来读,直到我那朋友已找不到更好的医师,破了我的隐居之地,将我拉出,我方才知晓那些信件都是通知我,她的病情日益恶化。”
薛苏方拧着眉头,呆滞地看着石桌上那一处磕碰出来的小坑洼,良久,方才继续说道:“可叹我在医道上孜孜不倦,结果天不怜我,让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就这样消失了。”
“你可以时常去祭奠她,我想她不会怪你的。”凌风在一旁出声安慰道,薛苏方的医术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凉州最高明的,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凉州地界应该找不出水平更高的医师了。
如此情形下,唯一能做的只是假设和后悔,如果薛苏方早一点发现,他女儿的病情或许可以博得一线生机,可惜,有些人,直到他走远了才会被提起,被珍惜。
这确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但凌风不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会让他觉得更可悲。
薛苏方面上的表情恍若一个回光返照的将死之人,说道:“我不知道。”
凌风皱眉,问道:“你不知道什么?”
薛苏方惨然一笑,“我不知道她的坟墓在哪里。”
凌风哑然失语,胸中提了一口气,似是不相信一般,问道:“你是认真的?”
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为了治好她的病,我决定出凉州访求名医,请高人来为她诊治。临行前,我以古书中的续命之法,以我半生寿命,续她十年岁月。做完这些后,我将她冰封在万年寒冰之中,希望她可以坚持到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