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刺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那人姓周名洪源,当这个名字被上报至高层时,那些累世军功的高级将领以及世族出身的参军祭酒们露出了会意的神色。而当王播供出周洪源曾在陆氏公府里担任马奴时,众人的表情则更加精彩。
守卫在帐内的冯让尽可能平静地将内情叙述了一遍。元澈却不答。都说人心不可测,但在权力最残酷的斗争下,有心不是问题,有迹不是问题,有实力才是最大的问题。因这一条残酷且现实的法则,人心的不可测便如此暴力且残忍地变为可测了。
倒是吴玥,隔天将江州□□名陆氏宗族子弟缚膊押来,其中还包括陆微,请冯让带着他们一起回洛阳。
车驾一路畅行,由豫州走水路,再沿河水至洛阳城北。陆遗亲自接驾,一路奉皇帝銮舆入城,待至金墉城下,向守在城门的王赫点点头。
王赫连忙下了城楼,并至御前将濮阳王入宫、王峤之死等事上奏,并道:“目前宫内虽然混乱,但皇后已然移驾,稍后便与吴太保汇合,率余部归护陛下。”
车驾内,元澈尚还清醒,闻得此言,只干笑一声。
陆昭现下已经成为他手中唯一的利剑。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已聚集在濮阳王的身边,徐宁、卢霑甚至冯谏,所有人都有参与此事的实迹。而他放心能用的,以皇权的名义能用的,真的只有陆昭及其嫡系势力。
至于濮阳王,自此事之后算是彻底废掉。假设元澈自己天不假年,也无可能传位给他。即便继承大统,此事之后濮阳王也只能是一个傀儡而已,因为自始至终,政变的关键环节濮阳王都没有实际参与,除了姜弥以外,不会有人信服。而姜弥自己也是需要一些权柄的,不然这次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元澈想,他宁愿让权力留到陆昭的手上,也不想再为元氏的虚名留下一代又一代傀儡与门阀的诅咒。
也因此,无论那个周洪源是否是陆家安排的人,他们都要表演夫妻一心,两不相疑。
陆昭与刘炳一路向西北行进。元澈还是太子时,先帝已对禁军进行了架构调整,如今仍然沿用。原来左卫将军陈霆,与右卫将军杨宁共掌三部司马。而如今洛阳宫内,则是徐宁与冯谏共掌三部司马。所谓三部司马即前驱、由基、强弩三部司马,系左、右二卫所属宫殿宿卫士,各有督、史,多选朝廷清望之士充任。负责侍卫朝会宴飨,夜执白虎幡监守诸宫城城门。这三部司马分别掌管戟盾、弓矢和硬弩部队,如有事发,攻守城门都是中坚力量。
三部司马取代了单一的武库,但因冯谏与徐宁都不是自己人,陆昭一行的武备并非禁军规制配备全套剑弩。因此,在眼下这个风声鹤唳人人披甲执刃的宫廷中尤为显眼。
“站了!”
一声喝令扰乱了宫禁甬道的清净,奉命巡查的宿卫走上前来,另有数十名带刀侍卫据守两侧。
“哪部宿卫?军号是什么?”
陆昭在徐宁部有眼线,很快命人报上正确的军号。对方领首听过后,却仍不放行:“烦请诸位壮士脱帽。不是我多事,如今僧佞流窜内宫,至今下落不明。右卫将军恐禁中有内鬼,使僧佞借机逃离,故所有人都要脱帽检查。”
原本僧侣太多,一次转移太过显眼,因此共分成两批。第一批在王峤到达之前出发,前往王赫驻守处,已护送至华林园内
。第二批是比较重要的一批,有昙静、昙攸二人,在殿中录完口供后与陆昭一起,趁着王俭突入宫所杀王峤部众之际出逃。
此时,昙攸想起王俭等人在殿前喊的话,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便性命不保,因此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
宿卫立马发现队伍中古怪的昙攸,向其走去:“你,把兜鍪摘了!”
正当宿卫要围过去时,一声斥责从昙攸身边传来:“不中用的东西,都退下去。”
是女人的声音。
此时陆昭身边的宿卫自动让开一条路,领首的转过身来,他虽不识得陆昭,却认识刘炳,一时倒未敢轻举妄动。不过徐宁仍然是他们的属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这一行人离开,因此他招招手,一群人又向内围了围。
陆昭一身绛驺戎装,大红衣料外再挂银鳞甲。拇指般大小的甲片越过肩背,由山纹雷篆掩映,如同蛟龙潜于云海,在刺目的日光下露出凛人的爪牙。这是帝后日常仪驾所用的先导骑士的戎服,不在三部司马禁库的管辖之列。显然,其早于数月前做出过改良,以备新主人不时之需。
陆昭静静摘下兜鍪。北朝男子常作椎髻,讲究对称方正,而女子作男装常用偏椎。上半部分头发扎成马尾,再连同下半部分一齐固定编成辨发,随后盘成环状,倾向一侧,作空心髻。两侧余发则固定在头顶两侧博鬓,博鬓插梳,髻顶用簪,朱绦轻绾,便是北朝女子骑马出行最常见的装扮。
此时,皎皎晴辉投射在甲衣上,翻落玉花,为她镀上一重宁静的霜雪色。被大红衣色衬托神情淡漠的陆昭迟迟没有等来应有礼节,微微蹙起了眉头,那片宁静也旋即化为肃杀。
领首的宿卫这才卑躬屈漆:“既是皇后在此,容卑职前去通禀。宫中贼人横行,卑职可遣人先送皇后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