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沧是被奚言叫醒的,可她明明把闹钟调晚了分钟,因为现在的家比楚家离学校更近,可以多睡一会儿。
奚言做的丰盛的早餐让楚沧觉得可以原谅他。欧姆蛋配茄汁焗豆,黑胡椒和海盐经典调味的欧姆蛋里有各色蔬菜和培根,酸酸甜甜的茄汁焗豆偶尔给疲惫的味觉来上一些小刺激。
男人端了把凳子坐在妹妹身后给她编辫子。据奚言自己所说,他以前经常给还是小不点的楚沧编辫子。早上一贯是楚沧能量最低的时候,她脑子还晕晕的,又吃人最短,就随奚言去了。
奚言的手艺还行,出于遵守校规的原则,奚言给妹妹编了单股的麻花辫。麻花辫比马尾的受力点分散,不会扯得头皮疼。至于好不好看,奚言当然是觉得自家妹妹怎么都好看的。
他牵着楚沧的手下楼,等楚沧下车前还要亲一亲女孩的额头,分明就是还把楚沧当作上幼儿园、小学的小孩。
等楚沧站在校门口回过神来,才惊觉奚言在车上说了下午来接她去看心理医生的事。
楚沧讨厌所有的心理医生。她的第一个心理医生是一位中年女性,企图用她的母性感染楚沧,让她打开心扉。但楚沧讨厌对方无意间表达出的怜悯,她不想要任何人廉价的共情。阿姐见她不配合的态度也只能换人。
第二位是个海归心理学教授兼职医生。中年男性,自认为自己在女学生里很受欢迎。他最终的诊断结果就是楚沧有一定程度的异性社交恐惧症,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取得成效也是不是他的问题。不过楚沧觉得他还算一定程度上说对了,她确实希望所有的男性生物都离她和她的阿姐远远的。
频繁更换心理医生对病情无益,全面的心理测试必须提上日程。专业的心理测试极其复杂,由于不少权威心理测试题目都是由外文翻译而来不一定精准,一套测试动辄几百道题,还需要专业医师陪同以确保降低罗森塔尔效应(实验效应)。等楚沧终于点头答应阿姐好好做题后,楚遥聘请了一整个团队给楚沧做完整的测试。
不过这专业的心理测试无论是题目数量还是题目种类数量都远远超过常人的想象,楚沧做了大半年终于是不想再做了。明尼苏达及一系列人格测试结果显示楚沧患有严重的人格解离症(抑郁症会延申出的一种病症)。这也证实了为什么楚沧会对心理医生有这么强的抗拒性和攻击性。找回原生主体将使她经受巨大的痛苦,这也是ptsd的一种表现。所以她潜意识里拒绝找回自我,也因而拒绝接受治疗。
专业团队给出的治疗建议的是时刻监督、保守治疗。楚遥在这期间也学进去了不少病理知识,知道妹妹的情况若是积极治疗,好则先痛苦一番再恢复到常人状态,坏则痛苦不说病情更加恶化。
楚沧现在的这位心理医生是楚遥偶然间发现的。颜滟是一个临终关怀慈善组织里的心理医生,楚遥在某个慈善活动中听了她关于死亡的演讲。一个年轻但对死亡有着深刻理解的心理医生,怀着慈悲之心却绝不将自己摆在道德高位,始终尊重患者的女医生,楚遥觉得她很合适。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时正确的,楚沧接受了这位医生。楚沧也不是不想好好接受治疗,她也希望阿姐能放心,但她忍不住抗拒之前那些烦人的医生。无尽的套话,徒劳的共情小故事和怜悯的态度都让她难以忍受。颜医生从不让楚沧聊过往,每个月都只聊她从从楚遥那里得知的姐妹俩的日常小故事。她还答应楚沧像对待成年患者那样保护患者的隐私,绝不向楚遥透露楚沧所表诉的细节,只告诉楚遥粗略的诊疗结果。
不过,这还是不代表楚沧不讨厌她,但她要让阿姐安心,总得做出妥协。
开学第二天,没有作业,楚沧反常的辫子并没有吸引多少同学老师的注意,就算吸引到了,楚沧也不想回应。放在课桌最下面的一本练习册不知怎的,被黏糊糊的液体粘在了课桌底部,大抵是谁的恶作剧吧。教室里是有监控的,但楚沧不想闹大了,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练习册干了就好了。她想着对方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自然也不会再多事了。放学后和颜滟的对谈,才是她今天最大的磨难。
“你对你的新哥哥有什么看法?和你阿姐比你更喜欢哪一个?”颜滟是那种一看就会猜测是女律师或医生的长相,半框眼镜被她用食指往上推了推,掩饰住眼底的兴奋。她每个月的小挑战又来了,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楚沧这个小孩是她不算太长的行医生涯里见过的攻击性和防御性最强的小孩。颜滟其实是对她很欣赏的,因为楚沧事实上在经历过巨大的心理创伤后,靠自己建立起了强大的心理屏障来保护自己。同时,她也很欣赏楚遥因楚沧而捐赠的小钱钱们。
“他,也不新了吧。而且当然是不能和我阿姐比的。”楚沧下意识往另一间房间望去,毛玻璃隔开的是奚言模糊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