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金陵城外,十里坡。
因任务令上并未写明具体时间,莫熙只能一大早便来碰运气。
“十里坡”其实叫“樱花榭”,并不是荒郊野外,而是一处度假山庄,也是金陵城最有名的权贵富豪聚会之所,因距金陵城十里地且建在地势较高处而得了“十里坡”这一俗称。
“樱花榭”顾名思义乃是一处临水照花之所。拾级而上两旁皆是一望无际的樱花楚,其中不乏稀有的品种,如白色的霞樱;花瓣倒挂似金钟的寒绯樱;颜色最浓的红山樱,等等。每每煦风起时,清艳的花瓣,纷纷扬扬散于空中,稍后又飞旋落到两旁的溪涧里,漫随流水而去。
莫熙望着纷纷而落的樱花瓣,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想起顾安曾经对她说过等将来有银子了一定带她来这里玩。不想今日却是她独自一人来了。
忽然,莫熙感知到有人走近,遂敛起气息,闪身退到一旁。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人的身法,莫熙认出他正是那日参与厮杀的人之一,遂悄悄跟上。
果然,来人走到一个八角亭内,向早已等候在那儿的一个中年人出示了任务令,便被就近带入一处水榭中。
莫熙屏息耐心等待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山庄工作人员的领路人走开,才悄无声息地纵身掠到水榭的屋脊上,选了一处被树枝遮盖之处藏身,轻轻掀开一片屋瓦向内窥视。
屋子里已经有横七竖八,或坐或卧的八个人,其中有三个还了易容,算来差不多那日的幸存者,除了她自己,都到齐了。里面装饰得十分华丽。有舞姬轻歌曼舞,有取之不尽的美酒,有年轻姑娘作陪,一派歌舞升平丝竹袅袅,美味佳肴可谓应有尽有,还真像一个庆功犒劳宴的样子。整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切仍然乱中有序,显得十分和谐。莫熙不由心道:难道是她想太多以至于阴谋论过度了?这儿其实跟前世一样,为了不妨碍男员工寻欢作乐,便干脆对女职员屏蔽此类集体声色活动?
但既然来了,出于职业谨慎,她依然决定一窥到底。于是就这样在屋脊上伺伏了整整一个时辰,俯看那些人花天酒地,等得脖子都僵了。终于,八人都渐渐显出不胜酒力的样子,横七竖八地醉了一地,那些陪客的女孩子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莫熙刚要溜下去一探究竟,忽然感知到有人过来,视线一转,果然看见那个引路人又出现在远处台阶上,未免打草惊蛇,她只能继续按兵不动。
过了一会儿,那人才走近,慢悠悠地跨入屋子,却没有多余动作,只是直接伸出两指,一一去探那八人的鼻息,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又慢悠悠地晃了出去,脚步跟进来时一样从容不迫。莫熙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冷笑不已。组织这次牺牲的都是一流高手,这票买卖一定不小,值得如此损兵折将。同时,疑惑夹杂着一丝恐慌慢慢在她心中升起,为何独独留下她这一个活口?
接下来,莫熙一直伏低了身子,如壁虎一般贴在屋顶上,静静观察着下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五官不起眼,作花匠打扮的壮硕男人,将这八具尸体一一搬离房间,放到一辆同样毫不起眼的推车上,迅速用白布盖了。
饶是来人武功大约只有略会些拳脚的水平,莫熙仍是不敢托大,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她又是第一次来,不知深浅。过了一会儿,她才悄悄从屋顶上飞身而下,远远跟上。
太阳底下无新事,接下来自然是毁尸灭迹。那几人被埋入了樱花楚的深处,当了花肥。
莫熙看了不该看却想看的,便欲尽快离开。暗自思忖:组织单单留下她,不知意欲何为。
谁知,从楚中往外走的时候,忽地远处响起一个和煦似春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怎么也在这儿?”
莫熙回头一看,正是沐风亭,她微微一笑,道:“自同来金陵后好几日没见你了。不想却在此处碰上。倒是巧了。”
沐风亭笑道:“你不肯收留我,我又不耐烦去城中投宿客栈,见此处清静,便借了一处房舍。昨日还在想要邀你前来赏玩一番呢。”
莫熙亦笑:“我家徒四壁,无颜待客。不想今日却是不请自来了。”心中却叹道:这厮过得好生恣意潇洒,此地景色秀丽,的的确确比客栈强过一百倍。幸亏今日之事已了,要不然碰上这个好管闲事的,不带他去吧,他定是要跟的;带他去吧,此人要是来个头版头条,却是大大的麻烦。
沐风亭却不知她所想,热情道:“我的落脚处就在前头,走吧。”
莫熙点点头,欣然从命。
台阶的尽头连着一处回廊,通往十几处临水而建的小型木结构建筑。而这一整个建筑群统称“樱花榭”。其布局倒是跟现代的海边度假别墅有点像。
二人穿过其中一条长廊,尽头便是一个整体呈长方形的木建筑,其上挂着一块匾额,提着“缤纷榭”三字。整栋建筑立在一处以栏杆相绕的平台上,一半隐在花海中,一半浮于碧水上。其临水一侧为敞开式,柱间有微曲的鹅项靠椅,其余三面都立着落地门窗,显得空透、畅达。屋顶则是卷棚歇山式样,无正脊,屋脊部位形成弧形曲面;檐角地平轻巧;檐下透雕挂落玲珑。各式门窗栏杆等,皆为清一色的抛光木作工艺,朴实自然,简洁大方。
“缤纷”二字自然取自“落英缤纷”。只这二字便尽显盎然春意。
沐风亭租的小楼位置极好,静浮碧水之上,正对整片樱花楚,视野十分开阔。打开落地门便是水上平台,二人索性就在与水一栏之隔的鹅项靠上坐了。不远处的樱花随风絮落,眼前果然是一幅春日缤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