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戈抬手覆上萧璨的手背,也开口道:“萧大哥,我愿拿自己的清誉为明珠担保,他从无害人之心,而且虽说请二位入京是他亲口提的,却并非他刻意为之。京中时局不定,楚王府、户部晏老尚书,还有我的老师…在调查他们的事时意外牵扯出了数年前北境巡盐御史回京途中遇害之事,殷太师在朝上时的言辞已证明他早有将靖北王府拉下水的念头。此次良州之行我暗中查访,发觉…当年那位之死与先帝密旨又有关联。如今唯一知晓当年先帝密旨的良州刺史也已被宣召入京,一旦情势有变,靖北王府总得有人在京中及时斡旋,方可解困。”
一桌人听得都格外认真,裴青钺也不例外。
这一年来,京中楚楚总总的消息虽也能传回北境,可到底消息总是滞后些,而且诸如部分官员的动向他们未必能及时掌握。裴玉戈所言,萧旸自然懂得。他紧跟着问出了裴青钺也想问的问题。
“襄阳侯府与亲王府结亲尚且要如此费心周旋,京中情势…可是对侯府不利?”
裴玉戈难得迟疑了下,随即答道:“是…也不是。”
“何解?”
“与其说是侯府困境,不若说是朝中武将门第同面临的难题。今上重文轻武,尤其对先帝执政时提拔扶持的武将心怀芥蒂,所以不仅仅是侯府受了冷待,这一年来,平南侯、镇国公主,甚至…靖北王府不也感同身受?”
萧旸的神情有一瞬的茫然,他盯着裴玉戈那张过分柔美的面庞,细细琢磨着对方刚刚话中透露出来的情绪。
其实在此之前,萧旸与裴玉戈仅算有一面之缘,而且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对于裴玉戈的了解多是从裴青钺口中、又或是从京中听来的流言中大概猜测了性情为人,可就刚刚那番话,他分明听出了不加隐藏的鄙夷与失望。最关键的是,这样议论君王的不敬之语竟不是出自萧璨之口,而是出自病弱苍白的裴玉戈之口,属实让他有些恍惚。
萧旸沉默片刻后才凝眉问道:“长安,有不臣野心的…其实是你?”
裴玉戈长了一副任谁都瞧不出有谋逆野心的脸,即便是身为血亲手足的裴青钺,在听到萧旸的怀疑之后,脸上流露出的也是诧异与不可置信。
臣子生了谋逆不臣的心思,便是不忠,是大逆不道。
裴玉戈并不在乎旁人如何想他,只是念及萧璨仍在身侧,覆在萧璨手背上的手不由紧了些。提起对天子的怨怼,他现在顾忌的,唯有萧璨的心罢了。
萧璨似是读懂裴玉戈心中的犹豫,他的左手搭过来盖在裴玉戈的手上,指腹摩挲着因用力而凸起的骨节,语气肯定道:“玉哥,我都明白的,所以不必顾及我。”
二人对视一眼,裴玉戈随即看向萧旸,十分郑重地点了下头,后者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
全程一言不发的贺飏却在此时先大哥一步开口,话里带着挑衅的意味道:“裴大人,你的意思是你想让阿璨取天子而代之?”
第章京中生变
“贺世子,大逆之语还请慎言。”
贺飏目光瞥了眼萧璨,终是收敛些许道:“可有此心的不正是裴大人?你敢当着阿璨的面承认自己有谋逆之意,怎么我说出来倒成我的不是了?”
是个人都能觉察出贺飏这话是针对裴玉戈的,两人如今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贺飏如此态度究竟原因为何,在场没人品不出来。即便是一开始因为兄长承认‘叛逆’而发怔的裴青钺,这会儿反应过来后,那略显古怪的眼神也只往身处风暴圈里的三人身上瞟。不过这次面对身为靖北王世子的贺飏,裴青钺并没有那么激进得去反驳质问。
“二弟,不得胡言乱语!”萧旸在旁沉声斥了一句,转头对着裴玉戈颔首道,“长安,对不住。贺飏年轻嘴快,是从前我们把他惯坏了,之后我会严加管教的。”
贺飏和萧旸虽以同辈兄弟论,可二人年岁上查了十几岁,贺飏甚至比晚辈中年纪小的寿王孙萧揽还要晚出生几个月。可人到底是近弱冠之年的亲王世子,当着不喜欢的人的面被大哥用教训孩童的口气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想走却被萧璨扣住了手腕。
“二弟,京师不同北境,一举一动皆要三思,父王和二叔出门前不是才叮嘱过你?”
贺飏脸上变了又变,他知道大哥言下之意,可就是拉不下脸主动开口向裴玉戈告罪致歉。
“萧大哥,无妨的。”裴玉戈摇头轻笑,脸上倒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并不执着于一定让贺飏下不来台。不过他虽非斤斤计较之人,却也不是任人揉搓、没有脾气的软柿子,更何况冒犯他的人此前毫不收敛自己的情意,是个人都无法对旁人觊觎的目光视而不见,哪怕性情平和如裴玉戈也一样
他话锋一转,凤目锁定张扬的青年说道:“不过贺世子方才有句话却是说错了。”
贺飏微眯起眼冷声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玉戈敛眸,目光在手中的杯盏上流连。
倾国倾城的美人随意一颦一笑都能撩拨旁人心弦,哪怕他本身并无此意。弱者如果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在这人吃人的残酷世道从来不是幸运而是灾难,而身处权力倾轧的朝堂中便更是如此。没有能力与手段,美貌只会成为生来的罪过而非助力,换言之能在这种情况下屹立不倒的美人从来就不是柔弱的菟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