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先太子请谥帝号?
这每一个字朝臣们都认识,可连在一起看,怎么就读不通顺呢?
朝堂静谧了一瞬,然后就炸了锅。
因蒋阁老本人并未到场,所以被骂烂的是他四个儿子。
一个御史当即跳了出来,指着蒋闻德鼻子骂道,“无耻老贼,乱我朝纲!”
另一个科道官出列对圣人道,“此辈邀宠媚上,圣明天子,万不可听此言。”
还有官员道,“古往今来,只闻子谥父,未闻父谥子。天理人情一向皆是如此,未有变者。”
更有甚者,直接在朝堂上质疑圣人和蒋阁老有什么暗地里的交易,“蒋氏兄弟俱得高位,其中内情,我辈不可知矣。蒋阁老辅政四十载,焉能有此心?”这是怀疑这封奏疏不是蒋阁老本人上的。
毕竟如今蒋阁老多病,听说连话都快说不出来。若这封奏疏是蒋氏兄弟假借蒋阁老之名奏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蒋闻德似乎早就预料到群臣反应,在一众文武面前对圣人道,“此疏是臣父亲亲笔所写,望陛下明鉴。”蒋闻德快步走近御阶,将奏疏交给焦清,自己跪在丹陛之下。后面一众官员目光紧紧盯住蒋闻德后辈,似乎要把他看个窟窿出来。
其实蒋闻德本身是不赞成父亲上这道疏的,眼看着就能落一个善终,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得群臣不快。便是这时候一意讨好圣人,难道后人就能落着好?再退一步讲,就算圣人感念,父亲百年之后能得个什么谥号,还不是要群臣来议?奈何老人家执意喝了药,亲自起身写了这道疏。要不是蒋阁老身子实在撑不住,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亲自来上朝的。
不然现在这些怒骂蒋氏兄弟的官员,怎么也会顾忌蒋阁老做了几十年官,大面儿上还是会留几分余地的。
说到底还是蒋氏兄弟仕途不顺,没有多少官员会顾忌他们。像白阁老,便是当初尚仁科举时闹得那般沸沸扬扬,也没有一个官员在御前直接说自己怀疑白阁老和江南科场有所勾结。虽然有些意思双方心知肚明,但一日没有拿到明面儿说,那就一日没有撕破脸。
像今日这般,撕破脸已经挡不住,这是把蒋氏兄弟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最前面的秦阁老和白阁老对视一眼,自蒋闻德拿出这封蒋阁老亲笔奏疏时,两位阁老就敏锐地察觉到,圣人的表情平静地有些过分,就好像提前知道这件事一样。要么是和蒋阁老提前约定好了,要么就是圣人知道蒋阁老必会上这道疏。至于原因嘛?蒋氏兄弟四身绯衣,难道是白穿的不成?
两位阁老并陆太傅,三人似乎对身后激烈的争吵视而不见,只望着面前的丹陛出身。这三位心里也在思量,按说圣天子行事一向自主,便是不通过蒋阁老这道奏疏,自行将文惠太子追谥为帝,那也是使得的。
反正江山传到太子一系的可能不大,除非圣人真得天佑,能撑到太孙之子加冠成年。不然新君年幼,极易萌生事端。
所以圣
人为什么非要在朝堂之上过一回明路,说什么都要把面上的流程走完,其中是否含着深意?
便是将先太子追谥为帝,对如今的帝位传承影响明显不大。除非将先太孙一并追谥,不然太孙之子也只能是太孙之子,而不是皇帝之子。
同样都是皇帝的孙子,父辈有没有做过太子,这其中区别可大了去了。
就算是现在,谁又敢当着圣人的面儿说,平王世子和景王世子,与先太孙是一样儿人物?这是戳圣人的心窝子,蠢到家了才会这样说。
圣人打开蒋阁老的奏疏,似乎是看进去了,也不管底下的官员都快打将起来,一句话也不曾说。
满朝文武一见,顿时压不住声响。御史言官追着蒋氏兄弟骂,大殿之上唾沫星子乱飞。
蒋闻德还好,没有人真敢到御前放肆。然而剩下的三兄弟就没兄长那样好运了,新上身的官服还没穿几日,就被扯得皱巴巴的。
想起父亲蒋阁老对自己的告诫,蒋氏四兄弟硬生生忍住了没有还嘴。
蒋阁老昨日对四个儿子道,“忍一时委屈不算什么,人在世上谁还没有挨过几句说嘴不成?莫在圣人面前失了体面才是。此番虽不至于富贵荣华,只要你们兄弟不触犯国法,想是应当能保一世平安。”药劲儿还没过去,蒋阁老说这些话,全被儿子们牢牢记住。
至于蒋阁老为什么如此笃定?只能说与圣人相知几十载,蒋阁老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蒋阁老也怕自己身后人走茶凉,还没等落葬就被弹劾,尸位素餐这个罪名可大可小。眼下他还活着,御史尚且有所顾忌,真等他闭眼了,只怕弹劾的奏章能像雪片儿似地刮到圣人的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