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并非是正式场合的朝见,这位天子并未身着朝服,而是裹着一层皮袄端坐上首。
不知道是不是鲍鸿的错觉,他觉得刘宏面容中的病气随着这冬日到来,而呈现出了越发严重的状态。
又因为屋中炭火灼灼,映照出了一片不大健康的红晕。
但这话可不是他敢说的,固然人人都知道大汉天子到了今朝多不长命,也不能真在刘宏的面前说出来。
他只能沉默地垂头等待刘宏当先开口问道:“乔公的祀庙以你所见如何?”
他回道:“乐平侯于两三月前将黑山贼寇一网打尽,以黑山贼为劳工,并未耽误乐平县民秋收,将乔公祀庙完工后,又有蔡伯喈为庙题字立碑,以臣看来此庙质朴大气,正可彰显陛下对乔公厚爱。”
“如此便好。”
刘宏语气淡淡,“这黑山贼倒也好用。”
乔琰此前击败黑山贼后,跟那三位太守是搞了一出忽悠骗粮的谋算,在写给刘宏的奏表中却也如实地将情形给上报了。
改元中平后的大赦天下中,从事过黄巾活动的减罪力度有限,她继续将人约束在自己的领地内,算起来也并不能算是管辖僭越。
何况周遭三郡都对这批人的去向格外纠结,能让他们被圈在乐平这里,也着实是个合适的处置之法。
只是这样一来,乐平之地便平白多出了九千人……
要知乔琰得封万户多少还有些机缘巧合,作为天子的刘宏未必乐于见到她的地盘上人口发展壮大。
但这种微妙的心思,他是不可能同鲍鸿说的,只是又问道:“我听说太尉的孙儿也还留在那地方?”
此前约莫在八月初的时候,太尉府派来的人抵达了乐平。
按照杨赐在让人带来的信中所说,在见到杨修留下的书信后,他本想当即将孙儿带回,但想到此前杨修因要和乔琰相争而在鼎中观前的表现,又觉得大约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便干脆让家臣晚上了一月再找来乐平。
抵达乐平的杨氏家臣处在的正好是乔琰铲除黑山贼之前的时间点,彼时的杨修还在忙着酿酒。
太尉府的小公子干点什么不好非要酿酒,在这位来使的眼里着实是不务正业!
再加上外有贼患,让他更是巴不得当场就将杨修给打晕了带走。
即便后来证明了乔琰有铲除贼寇的本事,也让杨修从酿酒改成“写儿歌”,也着实没能让他觉得好到哪里去。
但杨修铁了心不回,甚至为了防止他把人打包带走,直接扬言,他若是有办法将他一路打晕到洛阳也行,若不能,总归是要被他找到机会跑回来的。
鲍鸿一想到彼时那个鸡飞狗跳的场面便觉得好笑,但这种情绪他总不能表露出来,回道:“杨小郎君大约是因为此前并未离开过洛阳,故而想在外面多玩上两年。”
“那就让他留着吧。”
刘宏漫不经心地回道。
不知道为什么,鲍鸿竟觉得刘宏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有些轻快,仿佛乐于见到弘农杨氏未来的继承人做出这等离经叛道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