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止是在从儿子中选择出一个作为继承人这件事上识人不明,犯了喜好看人外在的毛病,在对下属的提拔任免上又何尝不是如此!
逢纪郭图之流如何媲美那些算无遗策、长于治理之人,颜良文丑等人放在那些顶尖的将领面前又能走过几合?
眼下他手中将领谋士稀缺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可悲至极,可放眼青州冀州这偌大一片地盘上,难道当真是缺人才缺到了这个地步吗?
若非他招揽人才从来不愿俯身下看,做到兼听则明,只觉凭借着他四世三公的身份便能让源源不断的人才送到他的面前,绝不会到今日这个只能坐于邺城之中等死的局面。
然而此时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便如袁尚在看到火药爆炸与象兵冲锋之时才感到恐惧,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
他早已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郭图因其颍川世家的出身,在袁绍难以顾及他行动的情况下,已然在尝试为自己寻求一条跳出邺城囚笼的路子,逢纪也不是北方人而是南阳人士,同样开始暗中联络后路了。
在这邺城之中有他们这等行为的,早在数月前或许就有了,可到了这两日,这些人已将其表现得越发明显,甚至并不在意将其暴露在他袁绍的面前。
袁绍却不能在此时对这些人之中的“某些”,做出杀鸡儆猴的惩罚举措,只能放任他们在此刻有这等意图撬开国门的行动。
反倒是多年间备受他猜忌的沮授审配这些河北名士,明明可以有一条因被俘而投敌的路子,却并未在此时对乔琰做出任何的退让,而是一者退守下曲阳,以防攻入北平县的那一路士卒南下,在中山巨商的协助下突破到安平境内,一者退守滹沱河以南,重新建立起以地势屏障而成的界限,拦截自渤海与河间郡南下的敌军。
这道防线到底还能支撑多久,袁绍也不知道,或许……
也便是在袁绍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收到了小黄门仓促来报的消息,陛下请他进宫议事。
在这一刻,袁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在洛阳时候的样子,但彼时的大将军是何进而不是他,彼时的汉室天子也还是刘宏而非刘辩,那场邀约入宫城成了断送何进性命之事,今日倒也未尝不能效仿当年旧事。
但袁绍又很快自嘲一笑,刘辩可没有这等破釜沉舟的勇气。
扶持刘辩上这皇帝位置之前,他便已看清了刘辩的性情本质。
他的确不如刘协像先帝,起码在这份决断力上就不像!
而刘辩也应当很清楚,他在此时对着袁绍下手也绝无可能有向着乔琰请罪的机会。
她已善待刘协和刘虞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用来彰显仁慈的标志。
“大将军?”
那小黄门见袁绍停下了一瞬,连忙发问道。
“走吧,既然是陛下有要事相商,我当然该当去见见。”
袁绍动身跟上了他的脚步。
虽还有些行动上的不便,但在这等又已休养了一阵的情况下,他并不需要非得依托轮椅行动,在出现于刘辩面前的时候,竟还隐约能看出几分早年间的气势。
但当刘辩开口的那一刻,袁绍的脸色还是不由一变,“这邺城是不能待了,朕想迁都!不……”
“这可能也不能叫做迁都,总之朕要离开此地!现在就走!”
眼见刘辩似乎只是想要通知他而已,在下一刻便要动身离开,袁绍一把扼住了对方的肩膀,“陛下,您冷静一些!”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
刘辩忽然抬高了音调,以近乎于质问的口吻朝着袁绍问道,“我不是聋子也不是个瞎子,黎阳、朝歌那一片的战况距离邺城才只有多少距离?那不过是在沾水之南的地方发生的交战而已!”
“大将军!”
刘辩一字一句地说道,“倘若你是曹操,在取下了这等胜利后,若能凭借着这份胜果得到河北世家的声援,他若要抵达邺城,能否朝发夕至?”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