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无量听了,舌头一阵发苦。他忍住道:“这将军夫人到底怎么着,就被倭寇给杀了?”
凤老爷子长叹一声道:“五年前,也是这个时节。当时将军的公子还不到半岁。那天倭寇突然上岸劫掠,跑到了上、下李厝。也是巧了,通判徐迪大人当时正在下李厝催缴田赋,倭寇来时,就和村民一起逃到山上一个洞里。可是孩子的哭声还是引来了倭寇,徐迪大人就出了藏身之洞,把倭寇引到别的地方。当时,将军夫人林簪娘也带着两个孩子、乳娘,和上李厝的村民藏在另一个山洞。也是孩子的哭声引来了另一队倭寇,林夫人就跑出了洞,引走了倭寇,正好跟徐迪大人撞到了一起。结果,徐迪大人被枭了首,林夫人则被剖了肚子,腹脏流了一地……”凤老爷子泣不成声。
凤恒道:“可怜才二十多岁!当时百姓要求建夫人庙祭奠将军夫人,可是咱们殿州的知府李世却说,她只是一个小妾,又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才跑出洞的!可是当时哭闹的婴儿又不止将军公子一个!你说,这是个官员说的话么?”
邓三勇也道:“如今百姓只敢偷偷烧香,生怕犯了官府的忌讳!你说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梁无量道:“我怎么听说,殿州遭倭寇劫掠,将军有很大责任?”
叶恭“切”了一声道:“那完全是胡说!五年前,殿州只有两千卫兵,五百守城,五百守春明,五百守堆福;将军当时只是从五品抚远将军,手下只有五百人,却守着港口和船坞两个军事重地。倭寇来时,他正在港口奋勇杀敌!根本无暇他顾!”他又叹口气道,“我们都知道,将军十一岁就去了陇东和西北大营,如今算起来,在军营厮杀了二十多年了,才不过一个四品威烈将军,你不奇怪吗?”
梁无量没有吱声。其实,他昨日跟殿下说起此事,也是一脑门子困惑。将军还真是命运坎坷!
凤老爷子道:“听说,将军知道夫人死讯,痛哭一场,却不敢离开港口和船坞半步!后来追击倭寇,连夫人装殓都错过了!”
曲琅也道:“我听说,当时洪广将军在浙江只驱倭不杀倭,倭寇都跑到了山东和咱们福建!”
“两千人马守这么长的防线,这么重要的军事基地,任谁都手足无措!所以当时的殿州卫兵首领被降罪时愤愤不平地上书鸣冤!后来朝廷才增加了殿州卫军。后来又打了好几次硬仗,将军才成为咱们殿州卫军的首领。”
梁无量听了,很多疑惑的地方这才渐渐明朗。他不由得撸撸下巴。
这时,突然一个孩子喊道:“爷爷,这伯伯的胡子怎么掉了?”
大家一看,这孩子正是凤恒的幼子凤安,他是扯着母亲的衣裙来找爷爷玩的。大家再一看,梁无量的络腮胡子可不就是掉落了一大半,露出了发面馒头似的白净无须的的大胖脸。
梁无量万难忍住心里的尴尬,抬手将胡子又粘了粘好,继续说话。他摸着凤安的脑袋,逗道:“好聪明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凤安!”
梁无量点点头笑道:“凤老爷子好福气,有这么乖巧聪明的金孙!”他转身又对凤老板道:“凤老板好生教养孩子,日后定有出息!”
梁无量和伙计小乐子走了好半天,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
叶恭疑惑地道:“难道是,京里来的太监?”
凤恒道:“应该是……咱们没说什么犯忌讳的话吧?”
曲琅和邓三勇互相打量一眼,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饭后,梁无量直接回了客栈。他越想越觉得扎心,整个人就很不好了。
他很想找人倾诉,可陈度不在,别人也不能说,不敢说,只得黑着脸在房间里写着信件。特别说道:“百姓说,往小了说,这是侯府欺负庶子;往大了说,这是侯府欺负圣上!”
傍晚,一群信鸽从客栈起飞,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