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的建筑原则,”建筑师说“是要有地方透空气——象一个上流人士——”
索米斯张开自己的食指和拇指,好象在测量他会取得的上流人士身份,答道:
“哦,对了,我懂得。”
波辛尼脸上显出一种特殊的神情,他的一股热劲儿算是表现在这里。
“我本来打算在这里给你造一所有点气派的房子。你如果不喜欢,顶好说出来。气派的确是最最不值得考虑的事——能够多挤进一间厕所不很好,那个要讲究房子的气派呢?”他突然用指头指着中间长方形的左部:“这里比较宽敞。这是给你挂画的,可以用帘幕和院子隔开;拉开帘幕,你就可以有五十一英尺乘二十三英尺六英寸宽的地方。中间这个两面炉子——在这儿——一面朝着院子,一面朝着画室;这一面墙上全是窗子;东南面的光线从这边进来,北面的光线从院子里进来。你余下的画可以挂在楼上回廊四周,或者别的屋子里。在建筑上,”他又说下去——他虽则望着索米斯,眼睛里并没有他,这使索米斯甚为不快——“和在生活上一样,没有条理就没有气派。有人告诉你这是老式样子。反正看上去很特别;我们从来没有想到把生活上的主要原则应用到房子上去;我们在自己的房子里塞满了装饰品、烂古玩、小角落,一切使眼睛应接不暇的东西。相反地,眼睛应当休息;应当用几根强有力的线条烘托效果。整个的原则就是条理——没有条理就没有气派。”
索米斯,这个不自觉的讽刺家,正盯着波辛尼的领带望,领带打得一点不直;胡子也没有剃,衣服也说不上怎么整洁。看来建筑学已经把他的生活条理耗光了。
“看上去会不会象一所营房?”他问。
他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我懂得是什么缘故了,”波辛尼说“你要的是立都马斯特的那种房子——又好看又合用的一种,佣人住在顶楼上,前门凹下去,使你能走下去再走上来。你只管去找立都马斯特试试,你会发现他很不错,我认识他多年了!”
索米斯慌起来了。这张图样的确打动他的心,不过出于本性不肯明白表示满意罢了。要他说句恭维话很不容易。他就看不起那些满口恭维的人。
他发现自己正碰上一个尴尬局面,要么说一句恭维话,要么就有错过一件好东西的危险。波辛尼恰恰就是那种会一气之下把图样撕碎、拒绝替他做的人;真是一个大孩子!
他觉得自己比这种大孩子气高明得多,可是这种大孩子气却在索米斯身上产生一种奇特的、几乎象催眠的效果,因为他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感觉过。
“嗯,”他嗫嚅说“这——这的确是独出心裁。”
他对“独出心裁”这种说法私下里很不信任,甚至于不喜欢,因此他觉得讲这样一句并不算是说真心话。
波辛尼好象高兴起来。这类话正合这种人的口味!索米斯被自己的成功鼓舞起来。
“地方——很大呢,”他说。
“空间、空气、阳光,”他听见波辛尼喃喃自语“你在立都马斯特的房子里决不能住得象个上流人士——他是替开厂的造房子的。”
索米斯做了个不屑的姿势;他曾经被人看作上流人士;现在随便怎么说也不愿意被打入开厂的一流。不过他一向就不信任原则性。现在这种不信任又抬头了。空讲条理和气派有什么用?看上去这个房子一定很冷。
“伊琳可受不了冷啊!”他说。
“啊!”波辛尼讥讽地说。“你的太太?她不喜欢屋子冷吗?我注意一下;她决不会冷。你瞧!”他指着内院墙上隔开一定距离的四个标记。“我已经给你定制了装铝壳的热水管子;这些会给你做成很漂亮的式样。”
索米斯疑虑地望着这些标记。
“这些都很不错。”他说“可是要多少钱呢?”
建筑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
“房子当然应当全用石头砌的,可是我想你不会答应,所以我勉强改用了石面和砖墙。应当是铜屋顶,可是我用了绿石板。就这样,包括金属装饰在内,还要你花八千五百镑。”
“八千五百镑?”索米斯说。“怎么,我给你的最高限度是八千镑啊!”“少一个辨士也造不了,”波辛尼冷静地回答。“你要么造,要么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