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砾土,”索米斯说,从侧面把波辛尼的上褂望了一眼。上褂两边的口袋里塞了几卷子纸,一只胳臂夹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手杖。索米斯把这些和其他古怪的地方都看在眼里。
谁也不会对自己的装束这样随便,除非他是个聪明人,或者真的是个海盗;这种放荡不羁的地方虽则引起索米斯的反感,却使他相当满意,因为这些都表明这人的某些品质准会给他塌到便宜。只要这人能够造房子就行,他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呢?
“我告诉过你,”他说“我打算造所房子给家里人来一个出其不意,所以你一个字不要提起。我做事没有做好之前是从来不讲的。”
波辛尼点点头。
“你让女人知道你的计划,”索米斯紧接着说“你就会弄得没法收拾!”
“啊!”波辛尼说“女人总是麻烦!”
这种感觉蕴藏在索米斯心里好久了,不过从没有被他发为语言。
“哦!”他说“原来你也开始——”他停止不说,可是带着控制不着的愤慨又加上一句:“琼有她的牛脾气——一直是如此。”
“一个天使有脾气也不坏。”
索米斯从来没有把伊琳称做天使过。在人前夸耀她等于泄漏一项秘密,而且暴露了自己;这样做是违反自己的良心的。所以他没有答腔。
两人已经走上一条穿过兔场的被人走出来的土路。一条和土路形成直角的车辙引导他们到达一处碎石坑;碎石坑那边远远望见一片茂密树楚,就在楚边一簇树丛中,一个村舍的烟囱耸了出来。粗糙不平的地面上长满一球球的茸草,茸草中飞出许多云雀在轻烟似的阳光中翱翔。远远在天边,凌驾在一片连绵不断的田野和篱落之上,是一列高原。
索米斯向前引路,带着波辛尼一直穿到石坑对面最远的地方才停下来。这就是他挑中的地点;可是现在要把这个地点向另一个人泄漏出来,他倒变得忸怩了。
“经管人就住在这村舍里,”他说;“他会给我们预备午饭——我们还是吃了午饭之后再进行这件事。”
他仍旧领前向村舍走去,一个叫奥列弗的高个子男子在村舍那边迎接他们;他长了一张阴沉的脸和一部花白胡子。午饭时,索米斯简直不吃什么;他不绝地望着波辛尼,有一两次用自己的绸手帕悄悄地揩额头。
饭终于吃完了,波辛尼站起来。
“我敢说你有事正要谈,”他说;“我去四面瞧瞧。”他也不等索米斯回答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索米斯是这处产业的顾问律师,所以约摸有一个钟点的时间,他都和经管人在一起,看地样,商量尼古尔和其他押款的事情;然后,就象事后想起来的一样,提起这块建筑地基的事情来。
“你们这些人对我应当把价钱减些,因为我将是第一个来这里造房子的。”
奥列弗摇摇头。
“先生,你看中的这块地基,”他说“是我们手里最便宜的一块,坡子上面的地还要贵得多呢。”
“你记着,”索米斯说“我还没有决定呢;很可能我干脆不造房子。地租太大了。”
“我说,福尔赛先生,你放弃就太可惜了,而且我觉得是一个失着,先生。在伦敦附近没有一块地方有这样的风景的,从各方面讲,也没有比这里更便宜的了;我们只要登一个广告出去,就会引来一大堆人要它。”
他们相互望望。两个人的脸色都说得很明白:“我承认你做生意的手段不错,可是要我相信你一个字那是休想。”
“好罢,”索米斯又重复一下“我还没有决定呢;这事很可能不算数!”说了这几句话之后,他就提起阳伞,把一只冰冷的手伸到经管人的手里,也不握一握对方就缩了回来,走到门外阳光下面。
他一面深思,一面缓缓向那片地基走回去。他的本能告诉自己,那个经管人说的全是真话。是一块便宜地基。妙者是他知道这个经管人并不真正认为便宜;这就是说他自己的直觉仍旧胜过了对方。
“不管便宜不便宜,我决定买下,”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