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已经很旧了,一个冬天几场雪过后,地上坑坑洼洼,行人都小心翼翼。
老田又去站台看了一圈,老了老了,却对这破站台更有感情了。站上人都说,春节一过这里就要推倒翻新,改作货场。一公里外的高铁修通后,这条线路已只做备线了。趁着腿脚还硬朗,他打算再在这里转上一圈,留个念想。
孩子们都在外地,只有老伴跟着,相搀相扶地走了一路。
眼见就是晌午,一列火车缓缓进站,阳光照车头的积雪上,闪着晶莹的光芒。
下车的旅客都拿着行李,拖着箱子,匆匆出站,热闹拥挤,却又转眼清静下来。
“回?”老伴问。
“回!”老田想迈步,却发现站太久,有些腿麻。
“坐会儿吧。”老伴从挎包里拿出小马扎,扶着他坐下。
“老胳膊老腿了,”老田感叹着,用拳头捶了两下。
“不是你当年逞能……”老伴看了他一眼,又不说话啦,只是蹲在一边帮他活动下腿脚。
几个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从那老旧的制服认出,是站上的老人儿,也没问什么。
老田正要和老伴说话,忽然觉得眼前暗了一下,抬头看去,却有个高挑儿的姑娘站在一边。老伴也察觉到了,转过头问:“姑娘,你有事儿?”
这个姑娘看着老田,脸上现出几分欢喜,说:“您是田伯伯?您是田阿姨?”
老田习惯性地挠头,看着她使劲回想。这个姑娘站在一旁,一身白色长款羽绒服,红色绒线帽,梳着马尾,一双杏核眼,尖下巴颏,微微*的嘴角连着两个假酒窝,正笑得浓。
老伴却惊喜啦,“你不是夏老师的女儿吗?是——是京京,对吧?”
老田和老伴一起站起来,只说:“你妈妈呢?没一起来。”
这叫“京京”的姑娘也很开心,说:“我就担心自己认错了呢,我妈和我爸去站里打听您家地址去了,我一个人在外面瞎看,结果还是我第一个找到您啦。”
时光如果能够倒流……老田看着这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很多往事都再次闪过眼前。
那时候,他还没有房子,没有钱,没有长大远走的孩子……但他年轻,做什么都有劲儿,没有受过太多挫折,对世界充满热情。
一年冬天,他和市内一个支教组织的成员去山区慰问。这不是官方组织的“送温暖”,完全是大家自发自愿,几个小年轻偶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最美姐姐老师”的帖子,大家都很感动。听说自愿去山区当教师的两个女孩,因为买不到票,就打算留下过年。他们就说,要去看看,送些年货慰问慰问。
能自愿支教的人,不会选择那些舒服的地方,所以老田他们也走得艰苦,因为修路,下车步行的时间就超过三个小时,等到他们看见那村子里一点红色时,已是黄昏。
村里通了电,却没人愿意费那个钱,那个帖子也写了:
“当夜幕低垂,村子里到处都漆黑一片,只有姐姐老师还没有睡,我们悄悄走过她们窗子外,看着灯光映衬着她们美丽的剪影,就想起盼盼姐唱的‘红烛’。如果会有人愿来我们村子,问我幸福不幸福,我一定告诉他,看到姐姐老师,我们就感到非常幸福……”
木杆上的国旗慢慢降下来,孩子们拿着手中的乐器伴奏,这让老田他们都很惊讶。直到看见两位年轻的女老师,才知道这都是她们从朋友那儿借来的。
那个短发的女老师,姓赵。有一双弯弯的笑眼,似乎会说话。她给老田他们介绍了下教学概况,也谈到那些乐器。
“读书识字会打开他们的心灵,可音乐能为他们插上翅膀,不管最后会飞到哪里,有了音乐,他们的心一定是自由的。”短发女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似乎在闪光。
夏老师很文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插话,却不会有人说她沉闷,屋里的每个人都感到她的温暖与善意,这是一个干净、纯善、真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