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鼎都百姓的记忆果然是短暂的,从前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玉照县主风流韵事已经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上进又爱子的嗣端王。
副官以过来人的口吻说:“生养孩子了,就是不一样的。”
或许做女儿时少了一些母爱,让女儿不知如何爱自己。但做了自己女儿的母亲时就不一样了,她会渐渐知道怎样对女儿最好,也会知道怎样对自己最好。
玉照曾经在母亲处受挫,那些过往令她走上与生母截然不同的、过激的路。但现在不同了,她切实地感受到生育带来的变化,那样的痛苦和随之而来的对孩子的汹涌爱意,这些真切的经历会让玉照明白,生育和享乐必然要分开。
尤其在生育本身相当艰难且痛苦的时候,欢爱应该避开用以生育的金沟,以免用血泪承担代价。
阿四莫名其妙地又补了一节生理课,沉默良久,阿四问副官:“押衙是楚师傅从怀山州带出来的吧?”
副官憨笑:“很明显吗?”
第章
阿四骑在马上,副官在前面牵着马慢走,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很明显啊,在鼎都土生土长的人面对事情更喜欢从尊者的角度去考虑,但押衙也好,楚师傅也好,都更习惯从人的角度来考虑,至少都会把自己当做人。”
副官为阿四古怪的描述发笑:“四娘也是尊贵之人,不也非常体恤下面的人吗?”
可这是不一样的,阿四想。
她是经历过更漫长的、将所有人都当成人来对待的世界,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仁善”。或许在大多数宫人眼里,姬宴平那样才是正常的王公贵族,姬宴平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地位,天然懂得其中可利用的地方,也因此过得快活。
但阿四做不到,她总是心有余悸、瞻前顾后。
阿四说:“可我只是体恤,你们是很自然的做到了。只要我有需要,我的伴读们会放下手中一切的事来陪伴我。楚师傅不会,她关照我,但也注意自己的心情和时间,所以副官现在才会站在这儿。”
“是吗?”副官摘去雪衣马耳后的树叶,拍拍马头,“楚将军散漫的心思叫四娘都瞧出来了?她原来就是冲着教授的活计清闲才接下的,没想到最近四娘勤勉,倒叫楚将军先受不住了。我先代楚将军向四娘赔个不是。”
“这倒也不用,你教的也很好。楚师傅太不爱说话了,还是你有趣些。”阿四一直不大爱和伴读们一起出去玩,打心底更喜欢和阿姊们相处,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总想不通。
后来她渐渐明白了,她更喜欢和阿姊们之间平等交互的感觉,姬宴平会扑到她身上和她玩耍打闹、太子照顾她也管教她、即便是和玉照聊天也是有来有往的……但伴读不同。伴读既是阿四学伴也是书童,先生的手板落不到阿四身上,但她若是犯了过错伴读却要代她受过。
阿四就是放火烧宫也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的教训,而伴读作为从犯绝对要受到十倍百倍的惩罚。阿四不忍心见到这样,也不习惯伴读面对她拘谨、谨慎的态度。但这件事里,每个人都没有错。太极宫长久运行的规则就是这样,阿四推翻不了,也做不到像姬宴平那样踩着底线跳舞。
只是这样的情绪,抱怨出去反倒要显得矫情,因为这是世上大多数人所求不得的生活,尤其在这个路有冻死骨的时代。
副官没有读心术,勘不破孩子心中的杂乱念头,只笑道:“那我给公主多讲一些怀山州的事吧?”
“怀山州地处群山环抱之中,与外界交流不便,因此许多旧俗不相同。例如外头讲究的多子多福,在我们那儿就要看大母的决定。因为家庭拥有的土地和宅院大抵是不变的,能养育的孩子也是有限的。所以只有合适的人口才是最好的,大多数的时候母亲们不会生育太多孩子,大致上会保持一个合适的总量。”
副官离开家乡太久,提起怀山州满目都是怀念:“这或许也是怀山州实行走婚的原因之一吧,我们只需要适量的孩子,所以母亲不用进行无数的生育,也就不必将别人家的孩子困在自己家,每个人都可以生活在自己家里。若是有好色些的……应该是这么说的吧,好色的人要是有魅力,可以长久地和一个人交好,也可以在不愉快之后好聚好散。”说到这,副官情不自禁地笑了。
大约也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合适啊,真是一个令人心动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