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振奋的心情,阿四一连半个月都窝在屋内看书,她像如饥似渴的孩子,痴迷童话一样地痴迷于眼前的“鬼话”。效果是很明显的,阿四彻底抛却了怕黑的习惯。
从前怕黑,是因为担心黑暗中有未知的、可怖的东西出现,如今连鬼都证实为天下正统,实在也别无可怕的了。
阿四在屋子里耗费的时间太长,太上皇难免就要来关怀一二。太上皇走近阿四身后,扫一眼书籍内容,笑道:“喜欢是无妨的,却不能太过。宫人与我说你近几日废寝忘食地读书,我还当是如何的惊天好文勾了阿四去,没成想是鬼神之说。”
“鬼神之说也有道理在里面,本就是很好很好的故事。”阿四正处于兴头上,可见不得人泼冷水,“再说了,若是阿婆不喜欢,这些书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摆了这样多。”言下之意是,太上皇明明也喜欢,却还来笑话小孩。
太上皇捏过阿四手中的读本,翻到最后一页,手指轻点作者名,正是齐王所著。
她道:“唯有这一册是阿姝亲自写与我的,包括其他的书籍在内,全是阿姝在去年夏日送来的,我还未读完,到叫你先看了。”
齐王的意思是希望能以太上皇的名义,将这些传说故事编辑成册、传扬天下,以正视听。
阿四赞同地点头,拍手笑道:“齐王阿姨说得对,早该这样去做了,这些书不该只有我们看见,应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从源头起治一治世上重男的风气。”她喜欢鬼神之说,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些故事传扬出去,好让天下人都知道被埋没的鬼。
太上皇便说:“哪里是这样简单的,世上大多数的人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这书印出来也就极少数的人用来收藏,再有的就是歌功颂德时添上那么两句。”
这题阿四会:“那就编成诗歌、故事、歌舞等等放在梨园里演,阿婆不就常常叫乐伎在兴庆宫排布梨园行么?打着太上皇都喜欢的名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要不了多久鼎都中人必定争相效仿。其他的城镇又学着鼎都的风气,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人人知晓了。”
太上皇抬手把书册放在桌案上,无奈道:“你倒是比加入小说群一八流三,还有每天更新的h漫画哦阿姝更上心,出的主意比她的还要胆大的多。等你长大了,必定又是个混世魔王。既读了两句《孟子》,不如剩下的时日就学《孟子》吧。”
阿四可听不得这个,她翘起鼻子道:“我与阿婆更亲近嘛,自然说话就更直白些。我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好呀,我可是为国为民才想的办法。反正宫里养了那么多乐人,就叫他们去排嘛,总归都是闲着的。若是不成,我当真就好好地读《孟子》。”
太上皇本就是带孙女出来玩的,这点小事自然依着阿四。当即叫来随行的官员,务必寻文采上佳的文人雅士来编排一曲能让阿四满意的歌舞戏。如其名,歌、舞、戏三者不可或缺,乐曲与编舞还需再有专人排练。
紧锣密鼓的安排下,一旬后的夜晚阿四就瞧上了新鲜出炉的古神话歌舞戏。身着繁复厚重衣裙的嫦娥服下西王母所赐灵药,水袖轻盈旋转间化作身披彩霞的精灵,褪去凡尘俗物脚踏祥云奔月而去——这一天正是十六,偌大月轮衬于宫殿之后,嫦娥消失在层层殿宇之间。
九成宫的乐人背后耗费多少心力阿四不知,她一个作为鉴赏水平近乎为零的小孩,也为这别出心裁的嫦娥奔月而摄魂。
阿四抚掌赞叹:“该是费了多少力气,她们才能做到相互借力跃上高楼的默契啊,阿婆要重重嘉奖她们。”
太上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赏。”乐人们叩谢隆恩,下去领赏。
看完歌舞戏,阿四也到了该睡觉的时辰,梦中犹然上演戏中曲。
虽然歌舞不错,但太上皇还是带来了一卷《孟子》,她是这样说的:“歌舞戏还能入眼,书却不能不读。阿四要是将这些杂书看进心里去,你阿娘就该来怪我了。所以我们还是要学一学。”
《孟子》中记录的是儒家亚圣孟子的言论,里面很多的观点和阿四先前与太上皇分说的主张是相近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总归是施行仁政。但实际的皇帝,大都不听这一套,都更喜欢天上地下唯吾独尊。所以更多的时候孟子的言论都是在下属谏言时出现。
就连皇子也大都如此,从小就是被周围人跪捧着长大的,就算书本上说臣子和君王的关系是相互的,读书的主子也不会真心把身边的奴隶当做和自己平等的人。
不过,太上皇发现小孙女有点仁德的天赋,能在这种环境里,还能保持一点同理心,实属称得上一句“小圣人”了。将来要是做了皇帝,一个仁宗是跑不了的。
这不是坏事,也不能说是好事,所以太上皇决心在阿四的成长过程中参合一手。
至于阿四未来能不能当皇帝,血缘至上的太上皇绝不相信女儿的鬼话,难道真会有人不把天下传给唯一的女儿么?
而阿四看不破太上皇的心,也不明白慈祥好阿婆为何突然上演劝学,拔腿就想跑,奈何下一刻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衣领,只能露出无辜的笑:“这是为什么呀?我们不是出来玩的吗?”
太上皇做慈母的经验太少,长子是丢给母亲带大,次男是丢给乳母师傅带,太上皇生育时已经是太子,忙碌之余只负责逗一逗孩子。而今太上皇和阿四单独相处了快一个月的温情时光,此时图穷匕见,她已经看不下去阿四懒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