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艰难地和姚蕤一起算账,围着老裴相特地送来的农书,掰着指头算来算去,最后决定先收下五十个人。
农庄的管事是熟手,与其她人围在门后,慢慢拉开大门,再向屋外的人喊:“只要女人,一个个进来,都不要急。”
于是,欣喜欲狂的流民一个接一个地跨过门槛,而剩下的人越发躁动。
在大多数的女人尚且不收税的大周,女流民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无处安置的男人。人一旦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剩下的财产就只有人本身。他们在争取“卖身”给农庄的机会,也在愤恨自己为什么失去了这机会,为这份不公对身边人乃至于农庄的门墙大打出手。甚至于,对农庄内的人起了坏心。
外面的人当然是想要活下去,这些人甚至未必知道阿四开出来的条件,但只要能得饱食安寝之所,便是卖身契,他们大概也会签下去吧。
这大概就是赵家人的矿山能够轻易招来人手的原因。
这一刻阿四是有些割裂的,她知道以外面的两三百个流民不足以对自己造成损害,有着深切的隐忧和淡淡的厌烦感,她既怜悯,又动摇。
阿四甚至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漠然,外面鸡飞狗跳的场景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她头一个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
或许,亲自来这个地方,对她来说确实有一些危险了。
嘈杂声响中,木门的开合声不并不突出,老裴相走进孩子们所在的小屋,笑问:“现在知道麻烦了吧?”
阿四说:“我要布庄,谢大学士给我分了一个农庄也就罢了,如今我想要的农户女,也变成了流民。这就是谢大学士想要让我看见的吗?世家所作所为虽然不仁,却也给了部分百姓安身之处?”
老裴相走到阿四对面坐下说:“可也是四娘先说了想要帮助百姓的话。京郊有田地有屋舍的农户是不会饿死的,而阿四眼前这群人才是真切的,即将被饿死的人。棉花也不需要肥沃的土地,正适合在地方。”
阿四转头望向拥挤的人群,问老裴相:“我最多可以收容多少人?”
老裴相微笑道:“百八十人是无碍的。”
阿四不是能狠得下心的人,最后收留了八十三个女流民,再将其他男流民驱逐离开。
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女人,必然凶悍过人。农庄不成,养一养做别处使也是很好的。
老裴相告诉她:“收留多少人当然是四娘做主,我们也不可能养不起这些人,但四娘要想清楚,你心中的百姓不只是此前所见的那些平和的妇人、豁达的老人,往往狰狞,因她们所得最少,处境最不堪。而最需要你要去爱的,就是这样一群民。”
“这是我一定要去做的吗?”阿四问。
老裴相笑而不语。
第章
阿四大可以不去关心流民的生活,因为流民的处境绝对不会干扰到她,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原来想要帮助人,也这么难吗?
剩余的人在护卫亮出兵器后畏惧离去,阿四不明白:“这里距离鼎都并不遥远,连这里都有流民,可见天下流民之众,可我在宫中听到的最多的依旧是歌功颂德的诗。”
怪不得谢大学士叫了这样多的禁军护卫车队,原来是要给她看流民。
老裴相说:“生存本就是极难的,幸运的人才能在这俗事间活下去。四娘生在天下膏粱堆积之所,当然所见处处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