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时间上的蹊跷,就不是陈姰能说清道明的了。
“太子年幼时就受陛下照拂,品性出众、仁孝爱民,具是陛下教导有方啊。”说起陈年旧事,陈姰面色很平静,甚至有点儿高兴。
陈姰是越王败落的推手,这是她人生中值得骄傲的丰碑,她踩着这份功劳一步步成为皇帝的心腹,成为大周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如果不是皇族旧事不适合天天挂在嘴边,陈姰很乐意找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很遗憾的是,大部分听说过的人都认为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可怕女人,完全不能理解她对越王的背叛和对当今皇帝的忠诚、以及她对女儿的爱。
“左相的曾经很精彩啊。”阿四是个不错的倾听者,她感受到陈姰天性中淡淡的疯狂。也是,从小被老的小的男人压抑着长大的女人,哪儿有不疯的呢?至少陈姰很清醒,没有自欺欺人。
听完故事,阿四还记得自己的目标:“那么,左相可知道城中背弃朝廷、突袭太子的私兵出自哪家?”
即使已经有相当数量的人离开了鼎都,剩下的人中依旧有相当数量的人身负嫌疑。
守卫鼎都的南衙禁军,五府的亲卫、勋卫、翊卫以及东宫率府亲卫、率府勋卫、率府翊卫由朝廷高官后嗣门荫。例如:二品、三品子,补亲卫;二品曾孙、三品孙、四品子、职事官五品子若孙、勋官三品以上有封及国公子,补勋卫及率府亲卫……以此类推,有心人得知南衙禁军或者东宫十率的动向,再推测太子的动向是极有可能的。
阿四前日里冥思苦想也没个结果,既然陈姰一直在城楼上目睹陈家族人的死亡,那么也一定有看见叛臣身形吧。
陈姰沉吟后道:“如果我这双眼睛还没有老眼昏花,所看不错的话,叛臣应是以辅国公侄吴氏为首。”
第章
先辅国公吴女侯身故不久,谥号武平,尸骨为其子奉还族地安葬。距今不过数月,卫国公世子闵玄鸣自北境赶回来也是为了奔丧,不出意外的话,卫国公本人也即将为此赶回关中。
这样深受皇恩的老将,吴家又是大周上百年的将门世家,家族上下定然深受皇帝恩德,谋反作何?
陈姰见阿四神情似有不信,轻叹道:“四娘忘记了一件事,武平公虽然威猛,却是旧人。鼎都的旧人,为女儿时再得力,也免不了嫁人。武平公从吴家人变成晓畅军机的闵夫人,一朝休夫回到吴家又称为手握重兵的辅国公,临到老时武平公见族中无骁勇后嗣,提携善战异姓后辈无数,于西南境也算是桃李满园了。前事种种碍于武平公威名旁人尚且不敢置喙,而今人死灯灭,吴家的爵位又落在武平公独子顺化郡公头上,吴家等候已久子侄恐怕已经按捺不住了。”
如果陈姰说其他人,阿四可能不知道,但吴家她确实下过功夫去了解的。只因和吴家相关的,还有一个阿四极为熟悉的人——晋王。早在晋王尚且为皇子时,太上皇为其选定的驸马正是吴氏,吴氏是武平公男弟之男,而姬难亲父大概也是此人。
论起来,皇帝名义上的父亲闵太尉,和闵大将军的亲父,都是武平公名义上的孩子。武平公唯有一女无男儿,闵氏以女儿不能为将,在外养着外室产男。武平公不愿为难这些女子,故而认下闵氏诸子,最长者也就是闵大将军之父,得其亲自教养,后来因为闵氏战机有误战死沙场,妻夫情分殆尽。
若非武平公与闵氏和离在先,她的丧事,阿四也该去拜一拜。
阿四皱眉:“据我所知,武平公本家的兄弟子侄在二十多年前越王谋反案中受到波及,吴家为大周征战百年劳苦功高,陛下了赦免吴家父男以外的无辜族人。即便是武平公有子侄在世,也该是远亲,武平公的爵位并非传承长辈而是本人功勋,退一步来说,武平公无子爵位也落不到远亲头上。”
陈姰淡淡道:“吴家涉及前尘旧案,死去的人,就会成为活下来的人心头伤疤。更何况,这份仇恨里还夹杂了当前的利益。就像是太子殿下,面对至亲死亡,也不能无动于衷。”
显而易见,陈姰对太子出宫一事抱有不赞成的态度。
往事积累,太子的亲善仁孝深入人心,即便下属阻拦,她也不会为此停下脚步。陈姰今日怨气不小,或许也有太子紧急出宫没来得及向她知会一声的原因。
一时失察造成了后来救护不及时的后果。等到此间事了,无论太子最终能否醒来,陈姰都得向皇帝请罪。而且,今日来此的不是楚王、宋王,而是最年幼的阿四,说明这件事已经波及到了楚王和宋王。
“这是长姊的选择。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相信她会醒来。”
阿四听说早年诸位公子和亲之际,太子似乎也试图为同胞男弟进言过,后来回鹘王死亡,大公子请求回国,太子也曾为之求情,只是大公子不幸在回国之前病逝了。
以全新的视角回望过往,阿四暗自猜测: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是论迹不论心,太子能坚持仁德数十年如一日,那么她就是这样的人。这何尝不是她能稳坐储君之位的原因之一。
如今的大周,本就需要这样一位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