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山州是姬若木的理想乡,耗时月余,终于抵达怀山州的门户药县,姬若木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振奋。
车队修整,依照习惯,县令接待吴王,姬无拂下车闲逛了解风土人情。
怀山州的习俗对临近州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有的地方会因此更开明,有的地方则逆反着更闭塞。药县是后者,不像是特别开放的地方,街上的女子与姬无拂沿途见过的县城女子并无差别,甚至还要更保守一些。
姬无拂穿的简便,随意坐在酒肆间与当垆卖酒的娘子拉家常。
姬无拂本来是不指望能从酒肆获得消息的,她们一行人从未遮掩行踪和身份也无可遮掩,各地官吏收到消息后第一件事就是扫尾,第二就是封口。
毕竟上头来人是暂时的,地方官吏才是长久停驻在此,百姓对此相当有数,该说不说的事情大部分情况下都能隐藏地很好。
不过,架不住当地长官有意要显摆自己的事迹。
买酒娘子脸上带着惯常的爽朗笑容,和姬无拂分享起当地县令近来做的大好事:“最近我们药县热闹,有一户读书人家的男人十几年没得功名,在家不得志,惹得他家娘子整日耷拉眉眼,很不高兴,两人都闹到了和离的地步,据说和离书上一首诗写的精妙,如今已经是两家人了。”
“不错。”姬无拂一听,觉得确实还成,至少这里和离挺自由,对女人来说是件好事啊。
买酒娘子见贵人愿意听下去,笑道:“我们陆县令听说此事,见这家男人有才,将人招揽在手下做事,如今也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今日陪着陆县令在外招待贵客呢。”
急转直下的故事听得姬无拂脸色呱嗒掉下去:“是那男人得了县令照拂?”
“是啊……”买酒娘子不明就里,小心说,“人人都说是马前泼水,覆水难收。”
“有此先例在,让其她受困门户,想要和离脱身的女人怎么办呢?这可不是好事。”姬无拂手中木杯转悠数圈,没对买酒娘子再说什么,在桌上放下一串铜钱,起身离开酒肆。
此类故事,不过是恐吓女人,生怕女人有二心,弃之而去。
若是任由这件事发展,药县、甚至整个州府内,十数年内怕是无人敢轻言和离,不知要坑死多少女人。
姬无拂回到暂居的宅院,前厅内姬若木正与药县官吏闲谈。县令与其他胥吏起身相迎,长揖见礼。
姬若木见姬无拂面带不悦,问她:“这是怎么了?”
姬无拂先复述了外头听见的故事,当场质问陆县令:“朱买臣四十无所立,于家无功,后来得志,却衣锦还乡逼死贫贱之交。依我看是个十足的小人嘴脸。不知陆县令以为如何?”
陆县令擦去额角汗水,心里思量数个来回,才意识到这事的错漏,连忙点头道:“这事是某思量不周全,不该随意任用胥吏,今日便将人发还家去。”
出身微寒的男贡生不娶妻,只等进士及第,再求娶高门子助力前途。早年鼎都放榜后,多少青春少年被许配给三四十岁的男人。直到太上皇一朝,鼎都少年不再成为科举后的战利品,而是科举的主角。
陆县令人到中年之时进士及第,又熬了三年才补县令缺,为官三载,年近五十的老男人,古板迂腐堪比地下埋了二十年的棺椁。
姬无拂讥讽道:“这般轻易地舍去了,看来陆县令似乎不是看中这人的才干啊。”说完,姬无拂懒得再多看人一眼,拂袖而去。
吴王轻咳两声,招来侍从吩咐道:“好人家的娘子供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儒生十载,实在辛苦,及时脱身也是幸事。女子立世不易,你替我送一笔财帛去,再为其立女户,购三十亩田供她吃穿吧。”以吴王名义赐下赏金、田地,足以光耀此女门楣,算是亡羊补牢。
侍从应声而去。
当天下午,那个意外走了好运的男人就现回原形,重新做回贫苦儒生。而受了十年苦、一朝和离反而让毫无担当的丈夫获得前途的倒霉娘子终于走上好运,天上的馅饼正正好砸在她的怀里,有独立女户后,她用财帛买了新宅院,还从贵人手里得到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她——成为胥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