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们都在堂屋里一起吃点心喝茶,男子们则同肖璟在一处谈论时政。程鲤素四处瞧了瞧,没看到肖珏的身影。
他小时候格外顽皮,神憎鬼厌,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们都不爱同他玩。程鲤素便自己找乐子,他跑到肖家的后院里,看见祠堂门口有只花脸橘猫,他追着猫跑,一路跑到祠堂里头的屏风后。
正值夏日,天气说变就变,到了傍晚,已经有乌云压上城头,雷声阵阵,陡然间大雨倾盆而至。
他怀里抱着只橘色花猫,想要出去,忽然间,听见人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程鲤素偷偷从屏风后探出一个头,就看见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舅舅走了进来。
年轻男人穿着鸦青云缎圆领袍,头戴金冠,姿容秀仪,如琳琅珠玉。他少年时爱穿白袍,风流明丽,如今大了却只爱穿深色衣裳,越发显得人冷淡捉摸不透。
肖珏走进祠堂,从旁捡起三炷香点燃,慢慢的上香。
程鲤素瞪大眼睛。
大概是外面人对肖珏的传言什么都有,程鲤素就听过,肖珏从不去给父母上香,本就是个无情之人。可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尽然。
他动作很慢,然而很仔细,先是细细的掸去香炉旁的灰尘,用布帛擦拭干净,再点燃香,插进香炉,青烟从香炉里袅袅升起,在半空中便散开。而他并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垂眸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日天闷热潮湿,水气从外头蒸进来,黏黏腻腻,雷声更大了,青年敛眸,神情平静,外面暴雨唰唰的冲洗屋檐,屋子里却安静的不可思议。程鲤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莫名觉得气氛奇怪,他大气也不敢出,抱着那只花猫,坐在屏风后,同他这位冷淡的小舅舅,一直坐了半个时辰有余。
过了很久,雨停了,肖珏离开了祠堂。
从他进祠堂开始,到他离开,统共只上了三炷香,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就只是静静的待着。但就是这三炷香,让程鲤素察觉到这位舅舅凛冽的外表下,截然不同的柔和。
他并不是旁人口中的无情之人。
世上有许多人,真心总是藏在冷淡外表之下,但并非没有,只是不善表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罢了。
旁人总说程鲤素如今还跟个孩童一般,天真不知事,但孩童眼中,其实最能分辨善恶,他并不觉得这个小舅舅如自己母亲所言那般刻薄,他喜欢这个舅舅,更甚于肖大公子。
"我舅舅很厉害,"程鲤素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开口,"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你也会喜欢他的。"
禾晏失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我知道啊,我也早就知道了。"
……
千里之外的朔京,今日的春来江,亦是星火万点。
水灯映的水上水下都灯火一片,分不清人间天上,今日亦是下起蒙蒙细雨,是以水灯上头,还做了个小小的纸罩,省的被雨水浇灭。
肖府的祠堂里,有人正在上香。
自从肖仲武夫妇去世后,将军府里的下人少了许多,本就只有两位公子,肖珏还长年累月不在府上,说到底便也只有肖璟夫妇,用不着这么多伺候的人。平日里是清净,只是偶尔瞧着,到底是有几分冷清。
肖璟身着玉色长袍,他本就如青竹一般挺拔温润,同他身边的白容微站
容微站在一处,谁也要赞一声神仙眷侣。熏香袅袅,外头秋雨绵绵,凉风起,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罩在白容微身上,温声道:"天气冷,小心着凉。"
"我不冷。"白容微冲他笑了一笑,担忧道:"不知凉州那边的天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