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陈在呼啸的夜风中回头,有几缕散下来的头发被吹得往后掠,宛如被上古神明轻盈的清气托着。
还魂最不可少的就是肉体。这些被一瞬之间毙命的人,尸身无存,连常鬼都化不成,只好在家中沉默地扮演永恒。
而生死是谁也不能逆转的。生死人,肉白骨,那是连神明都做不到的。
徐晓晓探头:“梁大哥?”
只见梁陈四下看了看,选了一棵大树,手按在了树干上。
随后炽热的金焰随着他眉间一灼四散而去,在四合的夜幕里弹开了无数金线,交织成追逐的流星,在那村庄里的每一间屋房上划出一道明亮的长弧。
对坐的一家三口被金芒裹住了,庭院的树陪他们经过了不知多少春秋,那金光将他们与庭树的阴阳序连接起来,虚弱的残魂自树下应召走出——
守灵。
村舍中,无数守灵在夜中絮絮低语,向发出号令的人询问:“——尊贵的我主,您要我们守何物?”
“守白骨吧。”梁陈回答说。
于是守灵领命。
路仍然要走,于是他们离开,继续往前。
枯骨之后几里,大片大片的黑楚在夜风中低诉,一片山崖像被凶煞一掌拍塌的地,沉沉地落下去。
沿着那断崖,是深黑的焦石,像一万道雷电噼里啪啦地在这里劈过一场,漆黑的遗迹直扩三十丈,才是他们正过的草地。
被借灵的大树在风中叹息,渐渐收拢的金芒就像记忆一样逐渐淡去,却映出崖边一条断桥,死蛇一般挂在那儿。
断桥边有一座界碑,也似是被雷劈得焦烂。人匆匆而过,却没有人在渐渐黯淡的光火里举目,于是那四分五裂的字也就隐没在了黑暗里,如同倏然一闪的眼神。
——无望涯。
苏视把纸收进袖中:“徐国师说,他算了一卦,我们此次会逢凶化吉。”
“没提一句时想容?”梁陈活动了一下腕骨,“这女人真该千刀万剐。——到底是哪个缺德的赋灵了个这么阴毒的玩意儿?没准就是降真!”
缺心眼,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苏视没听出姓梁的那暗搓搓的诋毁,认真道:“提了,不过我没看懂。他说:‘离心自解’。”
梁陈哼道:“等到凉珂,我直接把她吊起来,管他离新解旧的。……不过我现在需要休息,刚刚费那么大功夫召守灵,本王真是颇累,颇累。”
恰好这时,前方露出了窗户的零星灯火,徐晓晓宛如雪中见炭,高兴道:“看来今晚不用露宿了!”
这姑娘虽然刚刚听了一大串,但一直保持热情,也许是因为她那脑子没兴趣听进这一连串的旧事——谁在意呢?那都是埋在土里的生死了。